何日请长缨 第14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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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也是。”唐子风点点头。滕机和临一机一样,过去都是部属企业,在当地自成体系,从厂领导到普通职工,都有高人一头的感觉,根本不把当地政府放在眼里。现在国家搞机构改革,滕机被下放到滕村市了,但干部职工的心态一时是调整不过来的。如果滕村市敢对滕机指手画脚,用不着周衡出面,厂里的职工就能教市里如何做人。

滕村市恐怕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不敢随便动滕机的土地,而是要与周衡商量。在协商不成之后,滕村市又摆出了一副撒手不管的姿态,等着滕机自生自灭。

“厂里的职工是什么心态?”唐子风又问道。

“大家都着急了。”周衡说,“原先大家觉得滕机是部属企业,真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部里肯定会伸手拉一把的。现在连机械部都没有了,滕机直接转给了滕村市,而滕村市又明确表示不会帮滕机,大家就感觉到压力了。

“这些天直接来找我打听消息的中层干部就有几十位,普通工人不方便直接来找我,也都在向他们各自的车间主任打听,这些情况下面也都汇报上来了。”

“有压力是好事啊。”唐子风说,“穷则思变,趁这个时候让大家转变观念,丢掉过去老国企的大爷作风,应当更容易吧。”

周衡苦笑说:“哪有这么容易。厂里的确是有一些干部职工在反省滕机自己存在的问题,提出应当向南方的一些企业学习,转变经营观念。但大多数的职工是另外一种想法。现在厂里占主流的一种观点是,我们滕机为国家做了几十年的贡献,现在国家不管我们了,这是对我们不公平。”

“说得好像谁没做过贡献似的。”唐子风叹了口气。类似于这样的观点,他在许多地方都听到过。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往往会下意识地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埋怨别人对自己不好。能够凡事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那就是圣人了,当然,这种人活得也挺累的……

“我们有个副厂长,叫聂显伦的,经常在工人里散布这种言论,很多工人都觉得他特别正义,是工人的代表,搞得现在我在厂里说话都不如他管用。”周衡无奈地说。

“那就让他当厂长好了,你早点退休回京城,含饴弄孙,岂不美哉?”唐子风说。

周衡冷笑道:“他如果有这个能耐,我早就让贤了。这家伙过去在厂里就是一个混日子的家伙,因为资历够了,加上有点背景,这才当上了副厂长。这一回,他也是趁着厂里思想混乱,出来哗众取宠,说些大家爱听的话,其实是给厂里添乱。但普通工人哪懂这些,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都吵吵着说要去市里请愿。”

唐子风笑道:“我倒觉得,此人也并非一无是处。最起码,他把工人的情绪挑动起来了,也让滕村市不敢对滕机轻举妄动了,是不是?”

周衡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说道:“你这样说,倒也有几分道理。有他在中间搅和,滕村市也的确是要投鼠忌器。这样想来,滕村市国资局没有动我的位置,只怕也是担心万一我下去了,没人能镇得住这个聂显伦,市里会更被动。”

“这也真够乱的。”唐子风说,他掰着手指头,挨个地算着:“机械部撤销了,不管滕机了;滕村市盯上的是滕机的土地,不在乎滕机生死;厂里的职工自己不思进取,只想让国家继续管着自己……,也就是说,闹了半天,全中国只有咱们两个人还想着要振兴滕机,我顿感压力山大啊。”

“压力山大也要扛起来啊。”周衡应道,他早就很熟悉唐子风的各种俏皮话了。他说道:“国家把这么一个厂子交到我手上,我总不能看着它垮掉吧?滕村这边作为老工业基础,这些年垮掉的厂子数以百计,让人看着实在是心疼。其他厂子的事情,我管不了,眼不见心不烦。可我毕竟是滕机的厂长,做不到置身事外啊。”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啊。老周,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高尚了。”唐子风感慨道。

“什么屁话!”周衡不满地斥道。

唐子风嘻嘻笑着,把刚才那句调侃给糊弄过去,然后问道:“老周,你跟我说说,对于滕机的未来,你的期望是什么。”

“期望嘛……”周衡想了想,说道:“两条吧。第一,滕机的生产基础不能丢掉,这毕竟是咱们国家积累了几十年的装备工业底子,如果就这样丢掉了,实在太可惜。”

“嗯嗯,明白。”

“第二,全厂职工的生活保障不能丢,包括退休职工在内,不能让这些为国家工作了一辈子的人,没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你的腔调和你说的那个聂什么伦也没什么区别啊。”唐子风笑道。

“怎么没区别了?”周衡说,“他的观点是滕机为国家做过贡献,国家不能不管。我的观点是……,咦,我的观点是啥来着?”

他突然就觉得有些晕了,他原本是觉得自己与聂显伦完全不同的,被唐子风这样一绕,还真把给绕晕了。自己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可自己到底是啥意思呢?

唐子风替他总结出来了:“退休职工的事情不说,他们毕竟已经退休了,厂子搞成什么样,与他们无关,他们有权力得到退休工资。但在职职工是另一码事,他们要想保持原来的生活水平,就必须要付出努力。该转变观念的地方,就必须转变;该出大力流大汗的地方,就不能偷懒。想要像过去一样享受大爷待遇,没门。”

“你这话……”周衡呲着牙,一副牙疼的样子,说:“好吧,意思大致是你这个意思,可未免有些太冷酷了。”

“话糙理不糙。”唐子风理直气壮地说。

“也是。”周衡屈服了,唐子风的说法也是对的,有些时候,还真得有点强硬作风,他问道:“如果照你这个观点,你打算怎么做?”

唐子风说:“我想好了,冲着你老周的面子,滕机的事情,我是肯定要管的。滕机的退休工人,不管怎么样,我都能管起来,大不了把滕机的土地还给滕村市,拿到2000万,也够给这些退休工人发上20年的退休金了。但现有职工,我只能是给他们机会,愿意接受这个机会的,我欢迎。想在我面前甩大爷作风的,有多远滚多远,老子不侍候。”

“万一他们闹起来怎么办?”周衡问。

“怎么闹?钱在我兜里,他们还能上来抢?”唐子风问。

周衡说:“职工闹事,你就算没经历过,总是见过的吧?真有上千人闹起来,厂子的生产秩序就没法保证了。这么大的事,警察来也不好管,对了,你那次带人去冲击临河工商银行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

“那是群众自发的好不好?”唐子风笑着纠正道。其实,过了这么多年,周衡早就已经知道那件事的原委了,唐子风这样说是没啥意义的,也就是习惯性狡辩而已。说完这句,他又回到了正题,说道:“老周,我也考虑到你说的这种情况了,所以,我这些天想了一下,觉得临一机还是不宜直接接手滕机,最好能够来个曲线救国,用温水青蛙战术。”

“你打算怎么做?”周衡问。

唐子风压低声音,向周衡说了一套方案。周衡认真听完,琢磨了一下,点点头说:“这样也好,分步骤逐渐消化滕机的职工和资产,省得一下子吃进去,消化不良,反而把临一机也拖下水了。”

“正是如此。”唐子风说,“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高度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真实打算。”

周衡说:“这就意味着,即便是滕机的厂领导班子,我也不能向他们透露实情。每个厂领导都有个三亲六故的,厂务会上的消息,是无法保密的。”

“这就是你的事了。”唐子风把手一摊,“如果这个消息从你老周嘴里泄露出去,导致计划失败,我可不负责任。到时候拍屁股走人,滕机这摊子烂事,谁爱管管去,与我无关。”

“好吧。”周衡是真的习惯于唐子风的惫懒了,但他也知道,唐子风此人嘴上刻薄,内心却是有热情的。

“这件事,还有一个障碍,就是滕村市政府。你要想实施你的计划,不可能绕过滕村市政府,他们那边能不能保密,我就不敢说了。”周衡提醒道。

唐子风把手一挥,说道:“他们那边,同样不能透风。现在咱们必须把所有各方都当成贼防备着。你让人帮我联系一下,我今天下午就去见滕村的官员。”

第304章 是一种什么态度

听说临一机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厂长来访,分管经济的滕村市副市长苏荣国下令打开市政府的大会客厅,并亲自下楼迎接唐子风一行。跟在苏荣国身后的,有经贸委主任寇文有、国资局长谢达等一干官员,闹闹腾腾地足有十几位之多。而反观唐子风这边,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就只有一个秘书吴定勇了。

吴定勇原先是唐子风的司机,后来也客串唐子风的贴身保镖,负责跑腿打杂外加应酬的时候替领导挡酒。唐子风对外介绍说吴定勇是自己的秘书,也就是打打马虎眼,因为吴定勇文化程度并不高,写个几百字的报告能出十几个错别字,至于病句啥的,都不值一提了。幸好唐子风自己是个快手,也用不着秘书来给自己写稿子。

“欢迎欢迎,想不到唐厂长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轻车简从,实在称得上是新一代年轻领导干部的典范啊。”

见着唐子风从车上下来,苏荣国紧走两步上前,一边与唐子风握手,一边送上了廉价的表扬。他事先已经知道唐子风是位年轻干部,但的确没想到居然会年轻至此。在见到唐子风的那一刹那,他甚至有些怀疑滕机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是不是有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能是临一机的领导吗?

苏荣国没有在机械行业的工作经历,对于临一机并不熟悉。但今天上午滕机的办公室打电话过来联系的时候,特地说明了临一机过去是与滕机平级的部属企业,堂堂的正局级单位,而唐子风则是从机械部派遣下去的干部,挂着常务副厂长的衔,实际上是临一机的负责人。

滕村人没有不知道滕机有多牛的,既然临一机过去是与滕机平级的,那么它的负责人自然也就是非常牛的,值得苏荣国亲自迎接。更何况,滕机那边说了,唐子风是滕机的厂长周衡专门请来的贵客,是来帮助滕机度过难关的,不可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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