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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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在大海中沉浮已久快要到绝望之际,有人朝我伸过来一根救命稻草,我浑身所有快要枯死的细胞顷刻间活过来,我站起来,大腿撞到茶几都浑然不觉得疼,我飞快抓住护士的手:“张代他醒了啊?医生说怕细菌感染不让我进去看他啊。我现在是不是不能进去看他啊?还是我穿上消毒的衣服什么的就可以进去啊?”

大概是见惯了太多这样的场面,护士小妹非常淡定,她温声细气说我戴个口罩就能进去,但不能随意触碰病患。

原本身上插满的管子被去掉了一大半,但张代的鼻子上仍然架着氧气管,他的脸色苍白如旧,眼睛陷得很深,失掉了往日所有的光彩。

我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隔着一米长的空气对视着,在我察觉到我眼眶上的热意越演越烈时,张代的眼眶红成了一片。

他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沉默的僵持:“你快喝点水,你的嘴唇都破皮了。”

重重地咬唇,我再猛地抽鼻子,我以为我可以将自己的泪腺控制得很好,但眼泪随即滚滚而下,漫过纱布口罩,贴在我脸上一阵阵的发凉,我却不似以往般掩盖着将这些液体从脸上擦拭掉,我用被眼泪模糊掉的视线再看张代的脸,声音颤得厉害:“你为什么要把你身上的衣服全脱给我。我早就跟你说过,你不能让我面对残酷的局面,你怎么能听过就忘?张代你真的以为,你把活着的机会留给我,就真的是为我好?你知道不知道我这二十多个小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知道是因为还过于虚弱,还是暂时变得词穷,张代膏白的唇微微扇动着:“对不起。”

用手背扣捂着发酸发涩的鼻子,我嘴角动来动去,正要说些什么,主治医师已经在两个护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让我回避一下,他要给张代做个全面检查。

擦干眼泪回到休息室,张大有不知道啥时候又过来了,他坐在我之前坐着的那张沙发上抽烟,烟灰落了很多在他黑色的裤子上,看着分外显眼,他却毫不察觉似的没有将那些烟灰抖落。

一直把那根烟抽完,张大有这才抬起眼帘看我:“这几天你在这边照顾着。你最好别给我说你没空,我也不会给你付护理费,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至于你这样,能不能把你和张代之间这笔糊涂账清算干净,我管不着,但我安排的事,你得执行。”

停了停,张大有又说:“你现在可以先去拿换洗衣服,但最好在三个小时之内就位。”

把剩下的烟头扔在茶几上,张大有站起来:“还有,你这几天与他相处,最好不要跟他提起我,我不希望被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将我的名字放在嘴里嚼舌根。”

张代已经醒了过来,我的思维很快被重建回到我的身上,我秒懂张大有最后这番叮嘱,他应该是不愿我把他在抢救室门外那些异样的表现,向张代透露半分。

想想纵然张大有因为张代走的这一遭鬼门关,而有潘然悔悟的姿态,可他与张代之间的撕扯,宛如冰冻三次,这并非一日之寒。我和张代的牵扯,我尚且不能动手摘个干净,我自然不会再去插手这些。

至于张大有让我这几天护理张代,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什么心态都好,说到底张代是因为我的缘故躺在这里,别说让我待在这里照顾,就算让我做牛做马,那也是应该的。

于是,我点头:“好的。”

张大有往前走了两步:“这几天,李达都会在这里,需要什么协助,找李达就好。”

也不等我再给他回应,张大有已经大步流星往前走,他很快跨出休息室的门口,拐个弯消失在我的眼帘里。

我看得一阵阵发怔,等我晃过神来,李达已经站在我的身侧,他主动说:“唐小姐,你的车我已经找人帮你拖去换玻璃了,现在还没开回来,你可以开我的车回去拿换洗衣服。医生给张先生做全面的身体检查,大概需要三个小时,照顾人始终需要体力,唐小姐你可以先吃点东西再过来。”

停顿几秒,李达又像想到什么似的从兜里掏,说:“哦,对了唐小姐,这是你的手机,我已经帮你充好电了。还有,你家的钥匙。”

回到楼下,我刚把车钥匙拨下来,我随意放在小卡槽上的手机吵嚷嚷叫起,我拿过来一看,汪晓东的名字跃入眼帘。

迟滞几秒,我接起。

声线里的不正经褪得干干净净,汪晓东的语气里有种让我陌生到恍如隔世的认真:“唐二,张代他醒了,是吧?”

我似乎该责怪因为汪晓东的缘故,我才被动地承受了这一场无妄之灾,还差点害得张代丧命。可我又觉得他其实挺可怜,即使他汪晓东仿佛能翻云覆雨怎么爽怎么活,可他好像没能逃脱当汪老头手中的扯线木偶,而这一场灾难虽然是由他而起,但他并非知情。再者,按照李达给我说的,李达在对我和张代展开救援时,向汪晓东寻求了帮忙,事实上汪晓东也不遗余力地配合了。

反正在繁复情绪的支配下,我含着嗓子:“是。”

纵然汪晓东好像在努力克制,但他语气里面那些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依旧透过电话波砸在我的心坎上,他说:“唐二,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能做点什么来弥补你。”

我竟有短暂的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这个话。

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我皱起眉头:“这个,再说吧。”

也在那头沉寂,并且沉寂的时长比我的还长,汪晓东静默差不多两分钟,他才满是懊恼:“我不知道我一时冲动的任性,会差点要掉你的命。”

用手将零落下来的头发往耳垂里勾,我怀揣着百感交集声调慢慢:“没什么事的话,我要挂电话了。”

汪晓东的语气徒然变得急促:“唐二….”

然而他只是喊了一下我的名字,他很快:“算了,你忙你的吧。”

也不等我再说话,那头只剩下嘟嘟的回响。

恍惚一阵,我把手机捏在手里,以最快速度上楼,随意捡了几套衣服往书包里面塞,想了想我又把电脑也塞进去,背着下楼买了一笼沙县蒸饺狼吞虎咽,又灌下一瓶矿泉水,就火急火燎的往医院赶。

我刚踏入休息室,李达就迎上来,说张代的全身检查刚刚做完,他已经被转到普通病房,我可以进去了。

推开门我没走两步,就与张代对上了目光,危机解除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尴尬和别扭,我轻咳着不动声色别开视线,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一旁的陪护小床上,才缓缓走到张代的旁侧,我将椅子往后拉了点,还是躲避着他的目光,没话找话地说:“医生给你开了点滴啊?”

没有回答我这个显而易见废话到了极点的问题,身上的管子已经全被清理掉,气色似乎有些转暖的张代瞥着我,反问:“这几天,你都会在吗?”

从绝处逢生逃出来,再跨越生死告别的煎熬,其实我的胸腔里似乎藏匿着千言万语想要与他说,可当我捋一下我却发现那不过是一股涌动的情绪,它无法交织组合成语言,我最终点了点头,简单应:“嗯,对的。”

缓缓挪动着侧了侧身,张代的视线肆意落在我脸上,他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语速极慢:“你在这里,会不会给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不然我让李达给我找护工,你该干嘛干嘛去?”

即使张代没有过分渲染,但这话里面揣带着的客气,却让我的心像被扔进滚烫的油锅炸了一下,那酸爽,差点让我再度落泪。

百味杂陈下,我将眼帘一埋:“没事。我就留在这里,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搭把手。”

抬了抬挂着点滴的那只手,张代终于将视线移开,他敛起眉:“唐二,如果你是感到自责,认为我躺在这里是因为你的缘故,你才选择留在这里,那你完全不必如此勉强你自己。”

我皱眉,愁肠百结千回百转下,我并未能如愿吐出什么矫情深刻的句子,我最终只能干巴巴的:“并没有。”

有些干裂的唇,来回扇动几下,张代将目光投向天花板:“你不欠我什么。姑且不论这是我自愿凑上去的,与你无关。更何况我做个这个,其实也无法弥补修复曾经对你的伤害。我不想你因为这次的突发事件,再违背你自己的内心,留下来与我尴尬相对。”

鼻头越发酸涩,我用手背揉了揉,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茬我只得岔开话题:“你要不要喝水?”

张代冷不丁跳跃说:“前些天,我去找了郑世明。”

瞳孔撑了撑,我完全被张代拽回到他的频道,我眉间全是皱褶覆盖:“你找他做什么?”

嘴角咧了咧,张代露出一丝苦笑:“我去找他之前,其实并不确定我找他到底要做什么。但他朝我叙述的那些话,却让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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