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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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好,没事你去吧。」

「恩恩。」

她拒绝我的隔日晚上,我游荡在我俩常散步的公园,然后意外地,发现了刚与同事吃完饭,从餐厅出来的雅英。

迈开步伐,上前要喊住她时,我发现雅英身边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同事,他们有说有笑的,接着男同事领着雅英到一台轿车前停下,并为雅英开了车门,那是一台黑亮的外国进口车,雅英拉起粉色洋装裙摆,身子一缩,坐了进去。

驾驶座的车门关上,黑亮进口车驶出停车格,消失在红绿灯下的车阵中。

差十步之遥,我呆呆地望着雅英消失的方向,许久没有反应,或许大脑是还在处理刚刚看到的记录档,或许是没有经验,不知道拿什么样的情绪出来。

总之,那天晚上,我一直到回家后,情绪才开始有所变化。

「嗨,今天聚会如何?」我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藉由手机文字。

雅英在将近凌晨的时刻才回应。

「还不错啊,同事都人满好的。」

「喔?」

「改天再跟你说,我好累喔,想先睡了。」

「恩,改天再说吧。」

而雅英也没有如期的「改天再说」,像是从未说过这句话般。

后来,我想藉由平常的聊天多认识一点她身边的同事,可惜失败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忘了,跟雅英的电话聊天,总是两三句后陷入沉默,然后便掛上电话,我们的手机文字交流也变少,她回话速度也越来越慢,从几小时到几天。

终于有天,饱受等待的我,先开口问了。

「我们……还好吗?」

话出口时,我期待会得到一些笑声。

「……」雅英却是沉默。

「总觉得你最近好像……不太一样……」我畏畏缩缩,不敢戳破面对。

「哲瀚……」雅英深吸口气,然后断断续续,又有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好像,喜欢上别人了……」

她说出口那一秒,如五雷轰顶般的脑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像过一世纪之久,接着,我听见自己微微地发出了一个音。

「恩。」

不知道是谁先掛上电话的,我把手机扔到床边,然后脸扑上枕头,把自己的完完整整地埋了进去。

跟雅英分手那年,身边的朋友各各开始陆续走入婚姻,而我却失恋了。

从最后一通电话后,我们很有「默契」地,没有联络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没找我,而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找她。

我只知道,刚开始的好几周,每日下班后,必须用酒精麻痺自己,并且隔天还得拖着沉重到快裂开的头颅去上班。

在公司里,我盯着自己的研究专案发呆。

这次研究是过去以来,自己认为最有机会获的公司认可,且能为公司出去拿份专利的研究成果,可以获得晋升机会,也可以实现自我。

那是我一直以来渴望追求的「充实感」。

然而现在看起来都无所谓了。

我茫然看着电脑萤幕,放空了整个上午,研究报告被我反覆翻阅,却没有半点改变,我脑袋没看进半字半句。

「梁哲瀚,明天要送件报告你到底是改好没?」老闆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我一跳。

我稍稍捡回失去的魂魄,吱吱呜呜地说:「痾……再……再等我一下。」

「快点好吗?拖拖拉拉的,全公司就你工作最慢。」

「是。」

「真的是受不了,喜欢做跟别人不一样的专案,又爱拖,我看你做到四十岁职等也升不到一级,你看其他比你晚入公司的学弟,他们都快超越你了,加油点好吗?」

「是。」

栗子头胖老闆碎念一阵后,整个办公室大家都绷起神经,更认真工作起来,直到老闆离开。

接着整个下午工作时间,我都处在努力改报告,与跟失恋痛苦来回拉扯着。

为什么不被喜欢了?

我在老闆规定下班时间的最后一秒鐘,上交了明天要的报告,然后换来老闆一个怒视。

而心里早已将报告摆到一边,问题始终只有--为什么雅英不喜欢我了?

又度过了几个失眠,用酒精入睡的夜晚,我把不被喜欢的问题,归咎到薪水上,即便那可能一点关係也没有。

「大公司又怎样?不过就是钱多一些……」我喃喃自语着。

这话被邻座的杨威学长听见。

学长的办公椅滑了过来,拍拍我的背。

「干嘛?最近都阴阳怪气的,失恋喔?」居然一语被戳破。

「也……没有啦。」我极力装做若无其事,「就最近很想搬出去住,在找房子,可都没看到适合的。」

「买房子问我就对了!」学长的眼睛发出自信光芒。

接着那天上班时间,他偷偷地传来各种房地买卖资讯,还有自己的好一翻见解。

「跟你说,人总是要有个地方住,更何况你还想结婚的话,就更应该找个房子,这样你的女友也会更安心些。」

学长以为我跟雅英完好如初,但他的一席话激励了我,让我想起过去刚毕业不久,跟雅英计画好的美好未来。

我会努力赚钱,然后买一间大大的房子,里面就住我们俩,怎么样?这是我曾经说过的。

可是我过了多年,却没有半点进展。

突然发现,自己怎么如此愚蠢,都年过三十了,还在追求遥不可及的科学研究梦想,以为能够在小公司闯出一片天。

如果当初能够在更务实一点,如果有钱买房子,如果能够早点跟雅英结婚,如果……

在我千头万绪、百般懊悔时,杨威学长拍了一下我的背。

「整天愁眉苦脸的是怎样,走!今天下班咱们先去喝一杯。」

「学长……我还得留下来加班。」

「啊呀!你加什么班,你做的那些研究老闆都懒得看,走走走。」

「可是……」

「别可是了,你这臭宅工程师,隔壁部门的业务小姐一个都不认识吧?学长带你去认识几个,说不定遇到『业务部之花』还可以偷牵一下她的手。」

「……」

「你不知道?」

我没心情理会学长。从大学毕开始,我除了温雅英,没有跟其他异性聊过天了,更别说认识。

「你整天只知道躲起来做研究的臭宅男。」杨威笑着说:「边走边说,等等介绍给你看,说不定你认识完,回去你就甩了你女朋友。」

没有拒绝的权利,我跟着学长,还有他号召的一群同事,一同踏入了五光十色的大北市夜生活。

「那个是莉莉,那个是佳佳……」杨威学长靠近我耳边,一一为我介绍。

在酒酣耳热的下班聚会,十多个人围着条长桌而坐,男女们参杂,互相抱怨或朝笑上班的各种杂事。

我不太会社交,就只是默默的坐着,喝着烈酒,看着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畅谈着。

而脑中思绪,依然被温雅英佔满,想着她讯息不独不回,现在不知道在干嘛,心情是盪在谷底。

「呀,不过你今天运气差了些,『业务部之花』今天没来。」杨威学长视线扫是一周。

我把玻璃杯中半满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梁哲瀚,我带你来认识业务部女生的,为何你可以搞得像是失恋来买醉……」杨威学长皱眉说。

「学长,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顶起昏昏胀胀的脑袋,摇摇晃晃站起起,不管周遭同事的异样眼光,我抽出皮夹里两张钞票塞给学长,人就逃出居酒屋。

我讨厌一群人聚在一起,笑得很开心的聚会。

那只会让我感到更空虚。

步出居酒屋,冷冽的东风扑面而来,我颈子缩进外套,试图控制好双腿并寻找回家之路,路过暗街道时,街道旁小山样的垃圾袋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刺鼻臭味,肠胃与食道在抗议,我压制不住汹涌的烈酒在腹部翻绞,温热的液体像是沸腾般一涌而上,就像猫咪舔入过多自己身上的猫毛一般,我停在路边扶着墙壁的同时,腹部到喉咙之间,如波浪似地开始蠕动。

「梁哲瀚,你干嘛喝这么多?」

温雅英的声音彷彿在耳边。

身体排出过多的酒精后,我的身体靠着墙壁慢慢滑落,最后索性直接在垃圾堆旁边坐下。

怎么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胸口空空的感觉,视线中的所有物体都在旋转,可是我却还清楚记得温雅英的笑容。

「喝—」我发出无力长音低吼着。

我想原地坐着,能做多久就坐多久,或者直接变成化石我也愿意。

但警察不愿意。

不到十分鐘,两名警察出现在我的眼皮缝隙中。

「先生?你有听到我说话吗?你住哪里?」

「……」我有听见,但我低着头没力气回答。

「受不了,带回警局吗?」另一位警察问。

「只能带回去啊?在我们的辖区捡到的,明天被所长问怎么办?」

「真是麻烦,我去开车。」

眼皮狭缝间,我隐约看见两为警察的中间,出现了第三人的小腿。

「不好意思,警察大哥,这是我朋友啦,我来带他回去的。」

是温雅英的声音。

酒精的后劲,这时才真正的发挥作用,我的意识被拉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想张开嘴跟雅英道歉,为没有完成的承诺道歉,但「酒精巴士」将我载到梦境最里面,摇摇晃晃地,载我回到了能够重新跟十年前的温雅英相见的梦境最里面。

我被清晨的麻雀吵醒,猛然抬起头、睁开双眼,发觉躺在自己房间。

「雅英!」我从床上弹起,推开房门。

一个陌生的女人也从客厅沙发上弹起,她睡眼惺忪地怒瞪着我。

「想吓谁啊!」跟温雅英相同的音色。

我摸不着头绪地,看见陌生女子出现在我家客厅,又瞥向母亲房间,没有动静,母亲似乎刚好不在家。

「干嘛?别误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只是借睡一下客厅,」陌生女子有点无奈,穿起粉色外套,接着又开口道:「没办法,谁知道你住在近江区这么偏远的地方,坐计程车来,就招不到计程车回去了,借睡一下客厅,就这样,我走了。」陌生女人表情非常不屑,像是遭到威胁才出现在我家般。

「你是?」

「隔壁业务部的,不用认识我没关係,谢谢,再见。」陌生女人推门而出,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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