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雪白血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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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可法,我们又见面了。”

张准不动声色的缓缓地说道。

董家堡周围的虎贲军营房,都是临时修建起来的,使用的材料,大部分都是刚刚砍伐下来的木头。因为没有得到足够的时间处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新鲜木头的方向味道。在木头和木头之间,很有很多的裂缝,有的裂缝甚至可以伸进去一个手指。但是这样的房屋,已经足可以将漫天的雪花,都阻挡在屋外。

史可法是拍打掉身上的雪花才进来的。其实,屋里和屋外,并没有太大的温差。木屋嘛,四处漏风的,北风不断的从木头之间的裂缝中吹进来。房屋的里面也没有炭炉,任何取暖的设备都没有。只是,史可法并没有感觉到这一点。他感觉到的,是张准说话间的不经意的讽刺意味。

自从在海州城和张准第二次见面以后,史可法感觉自己都成了朝廷的专门跑腿的人了。只要朝廷有什么事情要第一时间和张准商议,马上就会想到他史可法。比如说,这一次,温体仁就是将他从通州抓回去的。当时,他正在通州处理户部的一些账务。温体仁要他放下手上的一切事务,以最快的速度回来京师。

隐约间,史可法还能听到有人在背后讽刺自己是神行太保,讽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路上跑。认真计算起来,他前前后后和张准的交涉,已经有四五次之多。每次都是他主动的去找张准。随着张准实力的增强,地位也不断的提升,他在张准面前的心情,也显得越来越压抑。尤其是这一次,更是特别的压抑。

张准只是一个反贼。朝廷居然要这样礼遇一个反贼,实在是太荒唐了。可是不礼遇这个反贼,那又如何呢?出兵清剿吗?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之前的几次清剿,都被证明是彻底的失败了,反而坐大了张准的实力,让他乘机扩展了地盘。既然不能剿,只能是抚了。

现在鞑子南下,朝廷手足无措,正是需要张准出大力的时候。听温体仁的意思,朝廷为了让张准出兵,是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的。只要张准提出的条件,不是十分的过分。为了朝廷,为了皇上,哪怕他史可法有天大的委屈,都必须忍着。

史可法收拾心情,尽量平静的说道:“下官奉首辅大人的命令,专程赶来,向都督大人送上朝廷的问候。”

张准点点头,漫不经意的说道:“请说。”

史可法面无表情的说道:“朝廷请都督大人兼管青州府的军务,”

张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漠然的说道:“兼管青州府的军务?”

史可法艰难的说道:“正是。”

张准微微冷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守好青州城吧!”

他回答得如此爽快,史可法一时间反而没有话说了。他本来以为,张准可能会争辩一下,为什么不让他兼管整个山东的军务,他也准备好了足够的说辞。可惜,现在,这些说辞都全部浪费了。对于兼管青州府军务,张准似乎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嗯,这件事就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似的。

然而,张准的回应越是冷漠,史可法的内心就越是强烈不安。显然,兼管山东军务和兼管青州府军务,之间的差别,即使是小孩子都能感觉到。偏偏张准就没有感觉到?这显然不正常。片刻之后,史可法艰涩的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朝廷希望都督大人提供一些援助……”

张准目光熠熠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比如什么呢?”

史可法缓缓的说道:“比如说,派兵北上,直接抗击鞑子。比如说,保证漕运的安全。比如说,支援朝廷一些钱粮。只要都督大人有心,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只是不要亲者痛仇者快。”

张准神色热切的说道:“要不要我入京勤王?”

史可法眼眉一跳,急忙说道:“这个倒没有必要。”

张准长长的叹息一口气,神情明显的有些落寞,惋惜的说道:“我还以为可以带兵入京呢!原来没有必要啊!其实,我是完全做好了入京勤王的准备的,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我的部队还没有进去北京城呢。”

史可法感觉内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像自己正被张准冷嘲热讽似的,自己之前的一切言语,都好像是在嘲笑自己。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小丑,在别人的面前,不断的暴露自己的懦弱和无能。同时,史可法又感觉到非常的恼怒。

入京勤王?带着部队进入北京?北京,是你可以想去就去吗?哪一次入京勤王的部队,是可以直接进入北京城来的?就算是来自四川的秦良玉的白杆兵,也必须驻扎在城外,只有他本人可以入城。你张准想带着大部队进入北京城,那只能是做梦!

史可法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张准盛气凌人,毫无国家观念,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只想着占朝廷的便宜,忍不住尖锐的说道:“都督大人,下官斗胆说一句,鞑子南下,肆虐四方,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能坐视不管吗?你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私利,是不是太可耻了一点?”

张准一本正经说道:“所以,我提议让我接管山东的军务啊!以朱大典的能力,根本守不住山东的。既然他不能胜任,那就换一个可以胜任的人来。我的要求,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朝廷不支持呢?看来,朝廷对我还是有成见啊!我主动为朝廷分忧,你说我可耻,那我以后就不做这样的事情了。”

史可法顿时气结,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起来。

这个张准,一肚子的歪理,偏偏他又没有反驳的有力的证据。的确,朱大典能力有限,指望他能够守住山东,不现实。可是,你张准想要一口气吞并整个山东的地盘,是不是太嚣张了一点?你当朝廷的所有官员,都全部是白痴吗?肯眼睁睁的看着山东被你控制?

但是,这番话,史可法不能明白无误的说出来。有些事情,只可以做不可以说,同样的,有些事情,只可以说不可以做。在这个关节眼上,朝廷肯定无法奈何张准这个混蛋。张准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如此的嚣张。

张准完全不理睬史可法的恼怒和无奈,继续慢条斯理的说道:“要是让我来指挥,我敢让鞑子吃不了兜着走。可惜啊,只让我兼管青州府的军务,我就算有能力也无法发挥出来啊!朝廷既然有这样的安排,青州府之外的生灵涂炭,和我有什么相关呢?那是你们朝廷的事情啊!那些被鞑子荼毒的生灵,在变成了鬼魂以后,要找人算账,也应该是去找你们啊!”

史可法忍不住直接问道:“张准,你为什么一心要对抗朝廷?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你现在已经是正一品的武官,位居极品。你管辖着东江镇,管辖着三府之地,统军数万,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张准慢慢的收敛了笑容,冷冷的说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咱们有必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史可法,我问你,你对当今的朝廷,有什么看法?和这样的朝廷为伍,你不觉得害羞吗?”

史可法微微一窒,欲言又止。

对当今的朝廷有什么看法?史可法简直不需要经过大脑,就能出来一大串的贬义词:奸臣当道,人浮于事,贪污腐败,腐朽透顶……当官的只想着捞钱,只想着醉生梦死,花天酒地。军队更是贪腐成风,军官只忙着吃空饷,喝兵血,心思完全不在打仗之上。鞑子一来,转头就跑,根本不愿意和鞑子接战。

西暖阁的争论,史可法从户部尚书侯恂那里约略的知道了大体情况。这让史可法觉得更加的痛苦。太仓银是明国的国库资金,现在只有不足八十万两。可是,伟大的首辅温体仁温大人,家产就不少于五十万两。就算是刘宗周等人,家产也不会少于三十万两。一个一个的大官,都是盆满钵满的,只有国库异常的空虚。

这是正常的一个国家吗?

当然不是!

白痴都能感觉到,现在的明国,已经走上了一条歧路。明国不是没有财富,明国有的是财富。只是,这些财富,都没有集中在国家的手上,而是集中在皇亲国戚,集中在大官僚大地主的手上。别的不说,光是扬州八大盐商的家产清算出来,就有上千万两的白银。

千上万两的白银可以做什么?

可以组建至少十万精锐的辽东骑兵!

若非如此,小小的建虏,又岂会如此的猖獗?若非如此,陕西的民乱,又岂会死灰复燃?只要皇亲国戚、大官僚大地主手上的财富,漏出来那么一点给国库,朝廷就可以至少武装十万的军队,救济几百万的灾民。

十万骑兵对抗鞑子,鞑子肯定嚣张不起来。灾民得到有效的救济,自然不会跟着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造反。从此天下太平不敢说,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遗憾的是,这只是一个美丽的构思,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这些人拼命的侵吞国家的财产,很容易。但是,想要从他们的身上将银子挖出来,那就难了。即使仅仅是一两的银子,都休想他们痛痛快快的交出来。

这样的朝廷,有时候连史可法都觉得没救了。他在户部做事这么多年,对朝廷的财政情况,是最清楚不过了。如果崇祯皇帝不下决心改变这个现状,继续让国家的财富,大量的流入私人的腰包,大明朝的末日,是指日可待的。但是,崇祯皇帝有这个魄力吗?史可法不知道。

史可法乃是儒学学子,他只知道忠诚于皇帝,忠诚于天子。任何试图推翻皇帝的行为,都是不可饶恕的。即使大明朝现在很困难,他也没有放弃过。他觉得崇祯皇帝还有希望。沉默良久,他缓缓的说道:“这些,都是可以改的。”

张准点点头,神色凝重的说道:“是的,这些都可以改。现在,我就是在帮助国家改正。”

史可法尖锐的说道:“你是在推翻朝廷,推翻当今天子。”

张准冷冷的说道:“史可法,你要搞清楚,国家和朝廷,是两个概念。我们这个国家,已经存在了几千年。但是,这个朝廷,只存在了两百多年。在大明之前,还有无数的朝代存在,也有无数的朝代覆灭。”

史可法神色一变,骇然说道:“张准,你是什么意思?”

张准冷峻的说道:“我的意思是,该改朝换代了。”

史可法怒不可遏的喝道:“你!你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语言!”

张准冷冷的说道:“史可法,认清现实吧!现在的朝廷,已经没救了。崇祯皇帝的确是努力,的确是殚精竭虑,但是,他的努力,他的殚精竭虑,没有任何的效果。因为,他已经被坏人所包围,他无法挣脱这个包围圈。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劳而已。”

史可法脸色铁青,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竟然敢指责皇上的不是!当今圣上,登基之初,就铲除了阉党,乃是一等一的明君!我绝不会允许你说皇上的不是!”

张准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没错,他上台的时候,的确是铲除了阉党。但是你看,现在朝廷的太监,都在做些什么?高起潜是辽东的监军,掌管着朝廷最大的军力。王坤是宣大的监军,掌管着同样庞大的军力。曹化淳提督京营,京师三大营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张彝宪提督东厂。可以说,朝廷最大的力量,都掌握在太监的手上。说的不好听一点,这和魏忠贤有什么区别?是因为他们不姓魏吗?”

史可法额头上顿时冷汗直冒。

他感觉,自己最痛苦,最不愿意承认的一面,正被张准无情的击碎。一直以来,他都在有意无意的回避宦官专权的问题,故意忽略高起潜、王坤、曹化淳、张彝宪等人。因为,崇祯皇帝上台的时候,是彻底的铲除了阉党的。他是明君!他是明君!他是明君!任命宦官统军,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以后,他一定会改正的!

张准目光冷峻,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你否认这一点,对不起,我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史可法顿时大怒,霍然站起来,拂袖而去。

张准冷冷的看着史可法离开,一言不发。

“墨煜。”

张准忽然叫道。

“大人有什么吩咐?”

墨煜急忙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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