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2 / 2)
昨晚那些人并没打算放过简明舒,竟然追到这里守株待兔。
这不是普通盗匪会有的举动,寻常盗匪就算手段残忍,但既得了钱财自当散去,不会为了一个逃跑的女人穷追不舍,这些人还知道简家在浔阳镇的分铺,显而易见就是冲着简明舒,亦或是简家来的,并非什么盗匪。
思及此,陆徜暗道一句“简明舒,你到底是惹了什么人?”
他当即折返,回了医馆。
药童已将药煎好,正逢陆徜回来,就交到陆徜手中。陆徜端药入屋时,曾氏正靠坐在床尾满面倦容地闭眸小憩。这一夜无眠又惊恐,曾氏本就体弱,折腾下来身体也吃不大消,陆徜便没叫醒母亲,自己坐到床头,搅着手中黑漆漆的汤药,静静看着简明舒。
半晌他方开口“当真是前世欠了你的。”一边又将帕子铺在简明舒衣襟上,一边舀了勺药慢慢送到她唇边。
第一勺药汤没喂进简明舒口中,全沿着她唇角流下,他眼明手疾地拿帕子拭净——简明舒这么个喜爱洁净的姑娘,怕不会喜欢浑身沾满药汁的狼狈样。
“明舒,你要是听得见我的声音,就乖乖喝药好吗?”拭净药汁,他又俯头到她耳边柔声道。
一句话完,他余光瞥见母亲已然睁眼,正意味不明地瞅着自己,他耳根忽染薄红,迅速抬头,却未见到简明舒微微颤动的眼睫。
————
翌日一早,简明舒依然没有醒转迹象。陆徜做出决定,打算折返江宁县通知简老爷。
简明舒因为伤势的关系不宜挪动,医馆暂时还算安全,陆徜就将曾氏与她都留在医馆中,独自往江宁去了。
送走陆徜,曾氏心中仍旧惴惴难安,只在屋里守着简明舒。时间漫长难熬,好容易挨到天黑,医馆早早关了门,曾氏随意用了些饭也胡乱倒下歇息,可心里藏着事又哪里睡得着觉,迷迷糊糊躺到半夜,只闻外头传来一声门响,帘子被涌入的冷风吹起,她便一骨碌爬起,警觉得盯着外头。
门帘被人拂来,颀瘦的身影夹着屋外的寒意进来,借窗外黯淡的光看着已然下床的曾氏道“吵醒阿娘了?”
陆徜的声音,透着说不上来的疲倦萧瑟,像屋外寂静的长巷,风卷着叶,霜冻了菜,没有一丝暖气。
烛火很快亮起,曾氏掩了掩油灯火苗,转头问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一面又往外瞧,纳闷道,“只有你?”
陆徜弃车从马去的江宁,又没旁的拖累,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倍,不到一日一夜的时间就已从江宁又赶回来。按简金海那爱女心切的个性,就算不能亲自来接女儿,也必要派人派车马再找江宁的名医一同前来才是,如今怎就陆徜一个人回来?
陆徜没答,他一大早出发,整日未尽滴水粒米就为极早回来,如今嘴唇干到皲裂,胃里抽疼,脸色差到极点,双手冻到失去感觉,可站在简明舒床头却觉得这些苦都不算什么,那句压抑在胸中难以吐出的话,才叫痛。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曾氏见他不言不语的模样先急了,拽过他的衣袖就问。
“不会有人来接她。”陆徜仿如窒息般长长吸口气,才开口,“江宁简府昨夜遭劫,被盗匪掠夺一空后纵火焚宅,全府上下三十八口,无一幸免,简老爷……没了。”
噩耗如晴天霹雳,砸得曾氏人如木石,久久不能回神。
第6章 认妹
离天亮就剩一个时辰左右时间,陆家母子虽然两天不得好眠,皆疲倦至极,但此时却都阖不上眼。
陆徜饮了两口热水,身上寒意稍驱,倚墙坐在木凳上,盯着床上的人出神。比起挨饿受冻的奔波,面对简明舒反而成了最困难的事,他既盼着她醒来,可等人醒来他又该如何将简家的噩耗告诉她?
“阿徜,咱们报官吧?”沉默良久,曾氏才缓过劲来。
陆徜依旧望着简明舒,声音又沉又冷“不能报官。”
他过午赶到江宁时,简家已经被一把火烧得精光,官府的人早就将附近围起,他站在人群里,只看到尸首被一具具从府里抬出,沿着简家的墙根排了长长一列,那股焦臭的气味被风吹来,到现在似乎都没散去,令人作呕。
找人打听了一圈,他方知简家昨夜闯进一伙匪徒,半夜就和护院厮杀起来,那响动大得几里地外都听得到,还没等官府的援兵赶到,简家就起了大火,连同简金海在内的三十八人尽数丧命。
按时间来看,简家遭难紧随简明舒被追杀之后,应该是同一伙人所为。可若真是一伙人,劫匪求财既然已向简家下手,又何苦多此一举要杀手无寸铁的简明舒?还非要追到云华山上下手?这太说不通了。那伙人连简家分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显而易见对简家十分了解。
陆徜觉得事有蹊跷,并非盗匪劫财这么简单,本欲向守在简家外的官差道明情况,可还没等上前,便见旁边一人行来。这人虽然面生,可看打扮与他在简家分铺外遇见的两个男人一般无二。这人寻了其中一个管事的捕快,附耳悄声几句,便又匆匆离去。陆徜没听到他们说了何话,却将报官的念头打消。
他忽然想起,简家分铺外的两个男人连同今日遇见的这个,虽都衣着平平,可这几人脚上却都穿着皂靴,那是官吏的打扮。
一个让人绝望的念头浮起,他怀疑这桩事……
“若果然是官匪勾结,我们报官便不啻送羊入虎口。她必定是知道了什么,那起人要杀人灭口才穷追不舍,紧咬不放。若她回到江宁,只有死路一条。”陆徜说完,再克制不住胸腔沸腾的怒焰,转身一拳闷砸在墙。
曾氏吓了一跳,忙下床握住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若是伤了手,你还如何赴试?你已经救下明舒,简家的事我们势单力薄实难对抗,明舒不会怨你的。”
“我知道她不会怪我。我只是恨自己太弱,既护不好阿娘,也帮不了她。”陆徜苦笑一声,摊开自己的手掌——他真的太弱小了。
“阿徜……”曾氏红了眼,正要劝他,床上躺的人却忽然嘤咛一声。
曾氏与陆徜俱是一震,同时起身往床边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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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明舒像在混沌的深沼中挣扎了许久,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她能听到有人在耳畔温声耳语,让她撑住,让她乖乖喝药,可她却无力回应,躯干和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就连睁眼,也仿佛耗尽了她全部力量。
眼帘撕开细缝,浅淡的光线照来,简明舒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围拢过来,她脑中一片空白,张嘴只发出含混的声音。
陆徜靠近听了两句,飞快下床“阿娘,她喊疼,我去叫大夫。”
意识逐渐归来,痛楚也渐渐清晰,简明舒只觉得头撕裂般的疼,一阵接一阵的晕眩,哪怕躺着,也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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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很快就被叫来,陆徜与曾氏则退到一旁静候大夫诊查。
窗外的天光渐渐亮起,大夫给简明舒扎完一轮针,她的痛楚似乎缓解许多,脸色仍旧苍白,那双眼却如雨洗后的天,满目疑惑地看着大夫,声音嘶哑地开口“你是……”
大夫一边收针一边回答她“老夫是浔阳镇仁心医馆的大夫,你从山坡滚下受了伤,你母亲与阿兄将你送来的。”语毕望向陆徜与曾氏,示意二人上前。
陆徜扶着曾氏走到床前,曾氏唤了声“明舒”一边扶她起身,一边刚想解释,却听简明舒道“你们……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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