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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言蹊将东西收拾好后,见唐平的脸已经不再同刚刚针灸完时一般红了,便道:“是要留在京城还是同我一起去徽州,八殿下考虑清楚之后给我答复就行。你现在同我去敷一贴面药,等面药敷完之后,脸上的痤疮就会好上许多。”

面药正是白言蹊给面膜起的另外一种称呼。她顾虑这个时代有往死人脸上贴纸的习俗,怕宫里的这些贵人不能理解,便将面膜冠上了‘药’的头衔,反正皮肤病也是病,有病就得敷药,这样完全能够解释的通。而她做的那面膜都是纯粹的中药面膜,用‘面药’称呼再合适不过。

用在颜面上的药,简称面药,白言蹊都佩服自己有一个这么机智的大脑。

……

敢用在皇子公主脸上的素绢布,那都是白言蹊从织造司里挑出来的品质顶好的东西,先将素绢布剪成比人脸稍大一些的五官模样,然后再经过开水多次烫洗,等那糯米和中药的药汤熬好并晾成温热之后,把素绢布放在药汤中蘸上一圈,便可以上脸了。

长乐公主、长平公主与八皇子是第一波接受面药试验的‘小白鼠’,不出意外地被那温热中带着些许凉意的面药所折服,接连用了三帖之后才罢休,在白言蹊的劝说下将脸洗干净,约定好下次再来的时间,恋恋不舍地拎着两瓶已经配好的颠倒散离开太医院。

时光太匆匆,入宫第五天清晨,刚进丑时,白言蹊就被小李公公唤了起来,这一日是朱冼出殡的日子。

小李公公带来的宫女为白言蹊准备好了白底缀墨花的素衣,给白言蹊扎了一个简单端正的发髻,由一辆看起来素朴,实则内里精致的马车将白言蹊从太医院接出,直奔莫诉府邸而去。

吹吹打打的人早就到了,占了将近一条街

,等白言蹊到时,天还未亮,路上却已经站满了自发来为朱冼送行的京城百姓。

有宫内的侍卫开道,自然无人敢拦白言蹊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莫诉府中,停在距离灵堂不远的一处小院子里。

小李公公将白言蹊引下马车,叮嘱道:“白博士,我看时辰还早,你现在去朱翰林的灵堂前上炷香,等一会儿人多的时候便不要出来了,朱翰林的门生较多,且都是舌.头不饶人的学官,情绪激动下难免生事。今日朱翰林出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也是皇帝的意思。”

白言蹊眼眶微红,没有作答。

此刻的白言蹊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她心里的那种感觉,似是有酸涩,却又算不上,那口气一直都不上不下的梗在嗓子眼,仿佛要从她的脏腑中挠出一个洞跑出来,实在是难受得紧。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她一直都抱着游戏的态度来过日子,大浪要将她往东推,她便随着大浪东行几步,大浪要推着她往西走,她也不抗拒,看似已经接受了穿越的事实,实则一直都像是活在梦中。

恣意潇洒的梦也好,荒诞不羁的梦也罢……她随着大浪的浮尘而心生欢喜悲苦,实则一直都将自己置身于这一世之外,仿佛是在打游戏一般,她是她,白言蹊是白言蹊,她畏惧死,并非是真的害怕,只是有些不舍,想要在这个如梦似幻的游戏中多体验一番,万一早早死了,那之后的游戏岂不就是看不到了么?

这一场魂穿的游戏太过逼真,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但是那又如何?她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没有太多,但到底还是有的。比如白正气、苗桂花、白争光、李素娥以及白清源给她的那入豆大烛火的归属感,虽然微弱渺茫,但那却是她魂穿之后遇到的第一点光。

而告诉她这一世有什么路可以走的朱冼,是她魂穿之后遇到的第二道光。

小李公公见白言蹊站在原地不动,在白言蹊耳畔问,“姑娘可是想到了朱翰林?”

白言蹊出神未答。

“不应该啊,看白博士这几日在宫里的表现,分明就是一个薄情冷心的人。”小李公公心道,他狐疑地看着白言蹊眸中的沧桑与坚韧……这是小李公公第一次发现白言蹊的这一面,并不是他预想中的一池清水,看似嘻嘻哈哈、了无心机的外表下,似乎藏了太多旁人看不穿的事。

第66章

白言蹊抬头看向那已经有大半没入西楼屋檐的明月,稀稀拉拉的几点星宿环在皎月边, 配合着莫诉府邸外那声声呜咽的哀乐, 映衬得越发凄凉。

“无妨,若是论嘴皮子, 我让他们半片都无惧。”白言蹊攥紧拳头,嫩白的手被冻得发青, 朱冼的自尽就是扎在她心脏上的一个刺,前些日子她一直都在自我麻醉, 如今再次站到莫诉府邸内, 被幽凉的夜风一吹, 顿时清醒了许多。

这不是梦, 也不是游戏, 而是生活。

深吸一口气,白言蹊大步朝着朱冼的灵堂走去。

夜黑风高, 宜撕逼,忌忍耐。

小李公公闻言,先是愣怔了一下, 转而满目皆是惊恐的疾步跟上。听白博士这样说,似乎是要搞事情啊!

一身白底缀墨梅衣裙的白言蹊大步流星走进灵堂,那自带两丈八的气场看得不少人都惊了眼,不少从未见过白言蹊的人开始在心底犯嘀咕,“这位是哪家的贵女?怎的这么早就来参加葬礼了?”

再看看紧张兮兮跟在白言蹊身后的小李公公, 那些人心中的弦崩的更紧了。

怎么连陛下面前的红人都跟在这位的后面, 莫非这位是陛下早年微服出巡时遗落在民间的明珠, 前不久才刚刚找了回来?可是他们在朝中为官,从未听说陛下认了公主啊!

小李公公屏着呼吸跟在白言蹊身后,他能感觉到心跳如同雷声鼓点般响个不停。让小李公公稍微庆幸的是,所来之人中暂时没有那些看着就像挑事的。

白言蹊走到灵堂前,从莫诉府的老管家手中接过四炷香,在白烛之上点燃后,弯腰俯身行丧礼,将四炷香稳稳当当地插.进香火盆中,又取来一沓纸钱锡箔为朱老点上,看着那银白色的锡箔纸一点一点变黑变卷,深红色的火纹将所有银白全部吞没。

火光倒映在他纯黑的瞳仁中,明灭不定。纸钱与锡箔烧成的黑灰被幽凉的夜风一吹,飞得到处都是。

白言蹊站起身来,目光缓缓扫过朱冼的棺椁,木质雕金镶玉,比她想象中还要气派几分,当得起‘国葬’之名。

“管家,莫将军呢?本官要见他。”白言蹊将目光平淡地挪开,看向远处影影绰绰的梅花枝,已经有寒梅在枝头绽放,月光与那寒梅相互映衬着,幽香别致。

这次,白言蹊不再自称‘我’,而是改口‘本官’!

灵堂中的其他人可能会不知道白言蹊的身份,但是莫诉府邸的管家怎么会不知道,原本见白言蹊一点架子都没有,他不止一次庆幸过,如今再见白言蹊突然拿捏起身份来,老管家心中顿时直呼不妙。

一声‘本官’,径直将关系的亲疏远近划分开来。

老管家心中苦涩,“姑娘那日进宫走得急,没有看到将军吐血。将军已经卧床四日,请来京城的名医看了都不见转好,想请姑娘又请不出来,只能拖着。方才我已经派人去喊将军了,今日老翰林出殡,将军就算身体抱恙也必须出来主持。”

白言蹊脸上的寒霜稍微淡了几分,不过并未完全减退。

“老管家真是会为莫将军找理由,当日本官亲自替他瞧过身体,也替他开了药,若是按照药方服药,他体内的沉珂定然已经去尽,又怎会一病不起?你是在质疑本官的医术不精,还是觉得本官就那么好欺骗,你随随便便找一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

老管家被白言蹊凉薄的眼神看得心慌不已,连忙跪地辩解喊冤,“老奴不敢有任何妄言!将军确确实实病了,姑娘稍等片刻,老奴现在立马就派人去请将军!”

白言蹊耳垂微动,有马蹄的哒哒声在莫诉府邸外停下,而且是两队人马。她不再出声,仿佛一朵盛放的昙花般立在灵堂中,无人有胆近观,更无人敢轻视亵玩。

两队人马在莫诉府邸外碰了头,竟然结伴走了进来,一队是风.尘仆仆的徽州书院院长萧逸之,另外一队人马是白言蹊之前在国子监中见过的国子监祭酒谢峥嵘。

许是路上来的太急,萧逸之眼底满是清灰之色,不知是骑马时间太长、颠簸的太久,还是哀思入心肺而悲痛欲绝,他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若非身后有人扶着,白言蹊真担忧萧逸之会一头栽倒在地上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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