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节(2 / 2)
绍布正被弟弟气的七窍生烟,不能对身份高贵的弟弟发火,猛的瞥见谭元洲的肩章一闪,他立刻策马追击。身边的精锐跟上,谭元洲不敌,只能逃。追逐间,谭元洲无师自通的领会了传说中的游击战,然而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亲卫逐渐倒下,城中震耳欲聋的哀鸣惨叫也渐渐消失。谭元洲不知姜戎今夜杀了多少人,他只知道他的鞋子被地上的血水浸透,黏腻的他难受之极。
马蹄哒哒的踩在青石板上,谭元洲左躲右闪,追杀他的人越来越多。四周突然变的无比寂静,除了马蹄与锁子甲摩擦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嘶吼、哀鸣、哭泣、尖叫、令人牙酸的刀尖相博,统统消失了。谭元洲悲愤的想,我们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么?
的确是差不多了,长矛插进王小狼胸口的瞬间,他拚尽最后的力气砍断了对方的腿。没了腿的人,不但上不了战场,还要消耗粮食。听说姜戎很穷,那就多几个残疾,穷死他们去!汩汩流出的血液带走了王小狼身体最后的温度,他的视线变的模糊。心中生出了奇异的平静,他今天整整杀了三个蛮人,临死前还砍残了一个,算是英雄了吧?他的祖先,是不是也如此英勇的驱逐过蛮人,替陈朝太。祖夺回了汉人的江山?
肚子上的疼痛一点点退去,疲倦袭来,眼睛不自觉的慢慢闭上。他想,原来这就是要死了啊?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难受。
石竹百户所只剩……孟大哥,别忘了给我烧纸……
而后手一松,苗刀叮的掉在了地上,陷入了永眠。
大火烘干了周遭的湿润的房屋,火势开始蔓延。烟尘四起,不时就呛的人难以呼吸。若不是燃烧的吡波声,谭元洲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聋了,居然他妈就万籁俱静了!
逃窜到民居里,谭元洲大口的喘着气,身边是脸色苍白的江才捷,一看就是失血过多的模样。马蹄从窗外掠过,他们没被发现。但谭元洲隐隐有个预感,他跑不掉了。他上阵杀敌时穿的是军装,他的肩章会暴露身份,绍布会穷追到底!想到此处,忍不住自嘲道:“我真是个棒槌!”
“将军……”
谭元洲回头看着江才捷:“跑不动就躲着吧,死到临头了,别自找罪受。”
江才捷双眼含泪:“将军,我是窦家人。”
谭元洲怔了怔。
“我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江才捷哽咽道,“我以为……我以为他好歹是一代豪杰。”
谭元洲没说话,伸手拍了拍江才捷的肩。
江才捷抽泣道:“他养我到这么大做什么呢?”
谭元洲笑了,他想起管平波的话,自古上位者,说他们禽兽不如,禽兽都要抗议。
“我们哪里配跟禽兽相提并论。”这是管平波的原话。谭元洲靠在墙上,口鼻间充满了酸意,禽兽陛下,我八成等不到你了。真的很想再见你一面,哪怕一面都好。
门被砸响,谭元洲不得不收起伤春悲秋,拉起江才捷,灵巧的翻过土墙,飞快的跑。
江才捷喘息道:“将军,管将军是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
“那她是哪样的人?”
“她的两面三刀,从来不会用来对付自己人!”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们被堵在了死胡同里。江才捷摔倒在地,谭元洲放开手,后退几步,借力跳上了墙头,居高临下的对江才捷道:“兄弟,我还有心愿未了,对不住了。”说毕,跳下墙头,继续往前狂奔。
马蹄毫不留情的在江才捷身体上踩过,他清晰的听见自己骨头块块碎裂的声音。如果……如果……他没有告诉窦向东管平波会来这里过年,潭州是不是就不会有此一劫?如果,他没有告诉窦向东谭元洲的情根深种,窦向东是不是不会这样赶尽杀绝?
手指抠进地缝中,老爷子,你把我养大,我不怕为你死,可我真的不想,死的如此窝囊,你为什么要骗我?
马蹄一下下踩在谭元洲心上,箭羽飞来,他顺势踩上墙壁,漂亮的翻身将刀送出,骑兵应声落地。飞身夺马,如离弦之箭甩开追兵,朝最后的目的而去。绍布简直被气乐了,仅剩的几个刺头居然如此难缠,他该赞虎贲军将领的本事过硬么?不过没有悬念的仗,打到此时才有些许趣味,汇聚四方讯息,扬起马鞭,紧紧追去。
谭元洲的余光看见了绍布的身影,心中大喜!他原想多少钓些鱼,没想到直接钓了只大的!太划算了!不敢恋战,只管催马前行。马绍布的骑术比谭元洲高明百倍不止,他饶有兴致的追逐着,享受着骨子里天生的那份对狩猎的兴趣。抓到主将的功劳,非几个小兵可比,半路上不意外的遇见了讨厌的查干巴日。谭元洲在马背上放声大笑,而后,他再一次被逼到了绝路。
查干巴日利落的拉弓射箭,径直穿过了谭元洲的肩窝。查干巴日得意的对绍布笑道:“你要死的还是活的?”
绍布懒得说话,查干巴日也不指望他的回答。他轻松的又射一箭,这次穿透了谭元洲的腿骨。骨折断裂的剧痛,险些让谭元洲厥过去,他大口的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颗颗掉落。绍布冷漠的看着查干巴日再次搭箭,谭元洲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把竹哨塞进了嘴中,运起全部的力气,在寂静的夜空里,吹起了长鸣。
沈青梅抬头看着黑洞洞的天空,眼泪簌簌的落。火折的光,在夜里显的尤其微弱。但很快,她点燃了眼前的柴禾架成的小山。干柴烈火,照亮了四方天地。熟悉的竹哨不停不歇的响,就像谭元洲用灵魂催动,那么的洪亮,那么的绵长。
绍布定定的看着谭元洲,看着他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绍布忽然瞳孔一缩,用尽全力的大喊:“撤!!!”
来不及了!令大地震颤的巨响在耳边轰的炸开,谭元洲心下一松,赶上了!耀眼的白光侵占了所有的视野,勾勒出了管平波描述过的盛世景象。最后的信念在谭元洲脑海中盘桓不去。
“陛下,若有来生,臣依然愿誓死相随!
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冲击波的震荡,让虎贲军的船队都重重的晃动了好几下。管平波从梦中惊醒,推开窗户,看见了远方如同白昼的天空。潭州火药库她声嘶力竭的喊:“全速前进!去救人!”
管平波扶着窗棱的手用力至泛白,谭元洲,你等我,求你等我!
第217章 永别
第14章 永别
大地不停的震颤,陈朝遗留下来的火药积累, 化作火舌, 席卷着潭州城内的每一片土地。房屋被气浪肢解, 战马、骑兵、惨败的尸首飞向了天空。绍布和查干巴日甚至没来得及惨叫, 便瞬间在爆炸声中化成了齑粉。
如果说姜戎的屠杀宛如地狱, 此时此刻,潭州城内的人才知道什么叫末日降临。近处的骑兵当即殒命,远处的活口生生被冲击波震伤肺腑, 即便有幸躲过一劫,又被从天而降的滚烫的重物砸中, 再无法爬起。
城外的骑兵惊恐的望着内城腾起的蘑菇云, 瞬间的失聪,吓的他们不知所措。娇弱的战马匹匹倒下, 把茫然的骑兵摔的非死即伤。将领的嘴一张一合, 却没有人能听见。活着的人丢下战马开始跑,带着零星的活口, 慌不择路的逃命。
火舌舔过屋舍, 变得熊熊。天空骤然下起了大雨,浇的整个潭州城滋滋作响, 腾起的水汽几乎把地狱伪装成了蓬莱。
梅州营赶到时, 血腥味隔着老远顺风袭来。城墙外是层层叠叠的尸体,男女老幼应有尽有。孔彰的脚边, 小女孩的脖子被砍的只剩一层皮连着躯干与头,灰烬下的身体, 是流血而尽的那种惨白,衬托的白色裙面上从大到小四层鲜红的裙阑精致非常。这是潭州城出逃的百姓,西门一路,南门一路,全死了。
孔彰看的出来,谭元洲试图放走百姓,从没想过被围时,百姓可以充作军粮。他被血腥熏的头晕目眩,若非战场上遗留下来的鸿雁军军旗,孔彰都无法相信这是绍布的军队。那个爽朗爱笑的绍布,带着他与迦南捕捉战马的绍布,那个……曾把他高高举起带他嬉闹的大哥……如此无聊的屠杀了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不能理解,两军交战时,为何还能生出滥杀无辜的闲心。难道在姜戎心里,汉人比两脚羊还不如么?
逃亡路线上的尸体,如同绳索勒的孔彰无法呼吸。他往日被骂小杂种时,无不愤懑的想,都是人,杂又怎么了?可是,哪怕他心里无耻之极的陈朝军队,也没有过如此屠杀。
大哥,为什么?
尸体形成的小山无法过车,李乐安的亲卫背着管平波,在城中搜寻。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没有了要打的敌人。鲜艳的虎头旗再次插在了最高处,集结的号声骤然响起,管平波一面寻找,一面等待幸存者归来。她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满地残肢断臂,新加入的小战兵险些吓出应激障碍,管平波却不停的指挥着他们分拣,烈士要葬入陵寝,百姓要收归黄土,敌人要砍下头颅计算战功。哪怕功臣不在人世,也绝不委屈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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