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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平波语重心长的道:“你放心回去,顺道捡几个你自己的心腹送来学行军布阵。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阿爷的人毕竟是阿爷的,你总归得有自己的班底。什么事都指着阿爷,不说家里一地鸡毛,便是阿爷心心念念都是你,这副模样,阿爷看着能高兴么?还有,你现不年轻了,把那好色的心思都收了吧。回了家,赶紧叫姐姐给你寻几个好生养的妾,休只看人娇俏不娇俏。我们才两个儿子,大的看着不大中用,小的还不肯断奶,够干嘛使的?大哥的孙子都比我们的小儿子大,你叫阿爷如何放心的来?桩桩件件,你心里得有个划算才行。再是堂客当家,哪有汉子丢开手不管的。连你都疑我与谭元洲,家里不定怎么想呢。你头顶一片绿云,当真就有面子的很?还不速速立起来,也省的我叫人编排。再传的多了,你不怕丢人,我还怕我老子半夜里来寻我不是呢!”

一番话把窦宏朗说的笑了:“谁让你不肯让我碰?行了,我现就收拾东西。不出半月定给你答复。”

管平波又嘱咐道:“你一去不知几个月才回来,小孩子忘性大,转脸就把你丢到脑后头了。切记替甘临那野丫头寻匹小马来,好叫她记得你。”

窦宏朗捏了捏管平波的脸道:“有求于我了就这般贤惠了。”

管平波挑眉:“是又怎样?”

窦宏朗笑道:“不怎样,我这就滚,省的再叫你唠叨的我耳朵起茧。”

管平波嘴角微微翘起,笑看窦宏朗道:“好。一路顺风。”

第134章 生意

窦宏朗把张和泰与马蜂留在北矿营,自家带了长随由管平波亲自送下山, 沿着水路往巴州而去。他如此听话, 并非多么信任管平波, 实则在管平波提出在潭州设厂之前, 他想不出怎么从窦元福手里抢地盘的好法子。便是想要靠商业控制潭州, 亦非朝夕之功。只管平波有一句话触动了他的心神——要吃软饭到什么时候?打去到石竹开始,管平波便一直目中无人。原先也就罢了,他也无那非要天下女人皆动心的妄想, 然管平波毕竟是要相处一世的人,加之窦向东的野心果然能实现, 难道果真让女主当政么?

回到巴州, 窦宏朗顾不得其它,径直走到威风堂, 寻到了正理事的窦向东。窦宏朗稍等了一会, 窦向东便唤他进去说话。窦宏朗知道窦元福就是栽在对兄弟赶尽杀绝上,自要装的惦记亲族。给父亲请安后, 张嘴便问:“二叔呢?大冷天的他竟是出门了不成?”

窦向东道:“你大哥去了雁州, 你去了梅州,家里的铺子都丢开了手。年下了, 你二叔不去看两眼, 叫人搬空了铺子都不知道。”

窦宏朗讪笑道:“巴州的地界上,谁那么大胆。”

窦向东抬了抬眼皮道:“怎么呼喇巴的回来了?两口子又吵架了?”

窦宏朗忙道:“没有。平波长大了几岁, 不似原先那般性子急。这几个月我们处的倒好。回来不为别的,是我想着潭州那等好地, 如今一片焦土,怎生盘活了才好。恰瞧见平波的缝纫机又生出了新花样,比往日的更快更好。我就寻思着,横竖我们家上下一年四季都要做衣裳。不若一总交予她做,布料还是我们自己的,叫她赚个手工钱,我们也省上一些,来往船只往潭州过,慢慢的就恢复元气了。”

窦向东看向窦宏朗,缓缓道:“是谁的主意?”

窦宏朗道:“自然是我自己的。”

窦向东嗤笑:“你省省吧,这般皆大欢喜由不得人拒绝的手段,你还没有。这生意不小了,你使人写信过去,叫她自己来与我谈。”

窦宏朗直视窦向东道:“她来了,你能护她周全么?万一有人狗急跳墙,又当如何?”窦元福当了三十年的继承人,巴州纵然是窦向东的天下,谁又能保证窦元福下不了黑手?

窦向东冷笑道:“你倒是一门心思向着老婆。”

窦宏朗没答话。如果可以,他半点不想维护管平波。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窦元福依然能顺利的接管盐矿,也就是说窦向东没有完全放弃窦元福。他只是因为有个厉害老婆,所以比窦元福更多优势,并没有稳坐第一把交椅。窦宏朗记得管平波刷在营墙上的那句“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深以为然。

他在管平波身边呆了好几个月,可不是单只学会看孩子的。他为何不偏着夫妻同体的管平波,而要偏著有三个儿子的窦向东?固然管平波满心算计,窦向东又好到哪里去?既然没谁有真情,自然选的就是最大利益了。

窦向东郁闷的瞪着儿子,亦是无话可讲。他比窦宏朗精明的多,窦宏朗心里想什么,一望可知。良久,窦向东长长吁出一口气道:“衣裳可以交给她做,但商路不能给。你心里须得明白,若是阿竹这般有本事,我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可平波与你有几分夫妻情义,想必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窦宏朗点了点头,又道:“衣服的样式,也按她那头做么?虎贲军的短打是扣扣子的,比我们方便且省布料,还配着装小物件的藤甲。”

窦向东无可无不可的道:“都好,只颜色要有所区别。”

窦宏朗又道:“她做好的衣裳,须得我们自己去取货,方信得过。”

窦向东淡淡的道:“少不得有弄虚作假克扣兵丁的,水至清则无鱼,尽力而为吧。你既有心,此事就交给你做。只我们原先依仗的裁缝登时没了营生,你想好怎么处置没有?”

窦宏朗道:“又不是我们自家人,何况此前都是给银钱,叫各处自己寻裁缝。不是我说,中间不定叫截了多少。收回来交予平波,实能省好一笔银钱的。”

窦向东忽又想起缝纫机之事,问道:“她新造的缝纫机什么模样?我们可以仿么?”

窦宏朗比划着道:“比原先的大多了,似个小桌子,有脚踏板,做起衣裳来飞快。夏装最快,一个女工一日功夫就能做两套战兵的衣裳。冬日的慢些,可她的战兵在棉衣外头套单衣,磨损的也只是外头的单衣,缝补更快。苎麻纺线用的是水力,织布的家夥我看不明白,横竖比我们的都快。正因如此,她才肯揽活。否则按她的脾性,没好处的事,可是决计不干的。”

窦向东此生最痛心的,就是因缘际会下,没养熟管平波。听窦宏朗说起管平波的本事,顿时怏然,略略交代了些许细节,就打发他走了。

窦宏朗回到院中,练竹与胡三娘争相来迎。窦宏朗却是没心情与妻妾说笑。窦宏朗并没有表现出的淡定,他心里始终觉得管平波打着不为他知道的其它主意。其中一条,便是管平波送他下山时随口说的在潭州与石竹同时设厂的计划。

窦宏朗想不明白,又关石竹什么事?管平波似十分有理——从潭州逆水往西北方运送衣裳,太耗费人力。不若从石竹出发,顺水而下,更为便利。然就窦宏朗与管平波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必不只是表面的理由。窦宏朗头痛的歪在榻上,看着妻妾殷勤的端茶倒水,没来由的生出一股烦躁。身边一个能正经议事的人都没有!管平波主动提出留下张和泰接着教导,绝对是故意的!

其实管平波的想法很是简单。在古时,水路就好似后世的高速公路,乃沟通经济的大动脉。她当然可以只顾潭州,然则偏远山区少不得想方设法的扶持一二。石竹以农业为主,一两个纺织厂,很容易改善当地人的生活。

穷人的饭桌上添一道豆腐都算了不起的大事,比有底蕴的潭州好打发的多。又有服装运输,有来就有往。运衣裳出去的船,总不至于空着回来吧?别说返程,沿途卸货的同时,一定是沿途补货贩卖的。稳定的货运,连带沅水两岸的经济都能略微带动一点点。

石竹本就是千年商贸之所,慢慢的拾起过去的荣光,想必他们很乐意。再则盛世搞搞愚民,把农民圈死在土地上,或许利大于弊。但乱世有信息来往没什么不好。管平波羽翼外的残酷,更能促进羽翼内的团结。梁州与梅州是她起家的地方,将来不定诞生多少高级将领与官员,自然是越忠心越好。

管平波脑子里有造反红宝书,其眼光长远的比窦宏朗多出了几个次元,窦宏朗能看明白才怪。休说窦宏朗个混世魔王,就是张和泰日日混迹军中,也没能看清虎贲军的全貌。

张和泰早先就学了管平波的治军法门,离开石竹后,在窦家练了许久的兵。上回跟着窦向东收回潭州,他练出来的兵功不可没。还没得意几个时辰,便叫管平波亲自带领的虎贲军的伤亡数浇了个透心凉。

再跟着窦宏朗上山,看着人家的军容军纪,硬是摸不到管平波练兵的脉门。他几乎照抄了管平波练兵的方式,连早起的实诚都一模一样,怎么就相去甚远呢?莫不是还得连识字一并学了?打仗的人识字到底有什么用啊?

管平波又不是棒槌,虽指着张和泰给她训出预备兵来,却不可能把真正关键的点告诉他。张和泰没发现,虎贲军的将领与兵丁之间,并不是主从关系。此时的步兵模式,从最上头来看,是兵不知将、将不识兵,可到了底层,依旧是一小股一小股的。

全军休说有统一思想,语言都不一样。当兵的没什么发言权,百户千户说怎么打就怎么打。张和泰也学战前动员,可他就不知道,虎贲军的战前动员里,还有作战计划的!管平波实行的是战前民主、战场绝对服从、战后总结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模式。她常说,天下兴亡匹夫无责,正是因为天下兴也好亡也好,匹夫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但虎贲军内的战兵,每一个都有话语权。他们的作战计划或许不会被采纳,然战后总结的时候,很有可能又被拿出来表扬,有才的人很快就能冒头。这样的参与感,能极大限度的激发集体的智慧与责任感。可惜的是人才培养吸收的速度依旧太慢,指导员急缺,还没能完全抄袭管平波最熟悉的体制,这也是虎贲军不急于扩张的根本原因。

扩充容易,有效控制却很艰难。以目前天下大局与镇抚部的情形来看,盲目扩大地盘,一不小心就玩崩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管平波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稳打稳扎。争夺天下是几十年的事,她才不着急。

窦宏朗的回信很快抵达了飞水,陆观颐又一次被管平波的神来之笔震惊了,不由问道:“你不是说卖成衣的么?怎么变成卖军装了?”

管平波理所当然的道:“告诉你个好词,稳定且量大的订单,叫做现金奶牛。谁家做生意的嫌生意少啊?窦家如今有一万多人,够养肥两个厂啦。”说着又对通讯员道,“去夜不收那处唤个人来,我有事吩咐。”

侍立在一旁的张金培道:“我还活着呐!”

管平波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你才会写四百字……洗洗睡吧,夜不收没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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