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节(1 / 2)
天家的颜面若需一个爵位来保全,那便不叫天家了。
这是新政实行之初,手段只有凌厉,才能杜绝后患,他们要做给天下看。
朱昱深看柳朝明一眼:“行了,你既与苏时雨一个意思,便跟她一起力排众议,争得赢便争,朕不管了。”
略一顿,又道,“她倒是实在,还与朕说,屯田制施行三年,之所以会起这么多桩案子,其实还与舒毓有关。”
若非舒闻岚想拿柳朝明的把柄,在往来京师的信函中作梗,单凭杜桢与任暄二人,还瞒不下柳昀和沈青樾这么久。
因此舒闻岚虽未直接参与其中,但要问个罪,却也是足够了。
“朕问苏时雨可要参舒毓一本,她说她没找着证据,怕弄巧成拙成了‘莫须有’,只好作罢,还让朕责罚。”朱昱深说着,一笑,“你信么?”
苏晋在蜀中时,便已通过蛛丝马迹找到舒闻岚与此事的瓜葛,加上另外四十六桩屯田案,舒闻岚即便再谨慎,难免会露出马脚,凭苏时雨之能,怎么可能找不到证据?
她只是不愿意参舒闻岚罢了。
柳昀与舒闻岚之争,在于是否设立宦官衙门。
但经蜀中一番风波以后,这个衙门是否设立,早已取决于朱昱深,而非舒闻岚了。朱昱深是个惜才的人,连晋安旧党都能容,如何又容不下一个舒闻岚?
何况对于苏晋而言,如今内阁里的局势,除掉一个舒闻岚,她与沈奚、柳昀就能和睦共处了么?
她与沈奚自是义比金坚,但与柳昀却时敌时友,政局瞬息万变,留下一个舒闻岚,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才是最稳固的。
苏时雨有远志,无意争,但也要求存。
得过且过,该狠则狠。
柳朝明看着天边的微光,不知怎么,想起当年那个跪在他跟前,说:“大人之志,亦是时雨之志”的苏晋。
带着三分稚气,三分不谙前路的茫惘。
而如今这个苏时雨,已独当一面足以自保,不必他再护一生了。
得道咸池门外,众臣已等候在此了,出征的十万将士在道旁旷野上集结成阵,旌旗遮天蔽日,兵势一望无际。
柳朝明道:“陛下这些年辛苦,此去一战更是前所未有的艰难,但时过于期,否则终泰,待陛下得胜归来,天下定能安泰。”
朱昱深道:“是,只是北疆与西北之敌都是游牧之邦,我退则敌犯,我守则敌扰,我攻则敌才退,想要真正保一方和平,江山安泰,只有将驻防北移,都城北迁。”
其实也快了,北京的都城已经在建了。
侍卫端了酒来,柳朝明与苏晋、沈奚、舒闻岚一起领着众臣与帝王将士们对饮。
酒罢,朱昱深登上骏马。
旷野上,再次响起号角之声,马蹄起行,扬起风沙漫漫。
柳朝明站在群臣之首,看着这漫天的烟尘,想起多少年前,他失了玉玦,得了“世上英”,回到家中,问孟良:“恩师,我今日想到了‘济’之一字的解法,也不知对否。”
“景元帝是开国之君,马背上打得天下,讲究快刀斩乱麻,乱世用重典,可前朝沉疴,乱世遗疮,当由谁来制?”
“世间风雨连天,乱离不堪,所谓济,是择我之君,是护我之民。”
“我想择一名破旧立新的君王,此人不可以善,否则不足以涤藩王之乱,平天下江山;此人不可以恶,否则何以济泽苍生万民;此人要能忍,否则在乱局之中,如何立稳脚跟,此人达也,唯才是用,以民为先。”
孟良问:“那你找到这样的人选了吗?”
柳昀摇头:“尚没有。”但他愿意花五年,十年,乃或二十年去寻。
孟良道:“柳昀,我们立于这乱局之中,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偶有月色朗照,美不胜收。但月色太远了,要如何握于手中?”
“乱世中,人人对月色趋之若鹜,譬如我,譬如帛远,但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改这世间分毫。后来我在想,会否在心向明月的同时,更该与这月色与光亮背道而驰,向黑暗深处走去,水至清则无鱼,所谓破旧立新,也许只有徒手撕破这样的暗,拨散这数十年不休不止的风雨,才能让日光倾洒人间。”
孟良说到这里,一笑:“便如你所说,择君也好,护民也罢,君为次,民为主,而所谓一个‘济’字,终脱不开以江山民生为本,可惜我老了,没几年活头也想不透彻了,说来说去,也不知究竟如何行往,日后,就由你去探寻罢。”
出征道远,风沙漫漫,朱昱深走到道口,忽又勒转马头。
日破云出,阳光无声息浇洒下来。
他御着马,慢慢行到柳朝明面前,卸下别在腰间的“世上英”,往前递去:“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这是本王的信物。
——本王当许你三诺。
——一诺北疆太平,民生安泰。
——二诺斯民小康,家给人足。(注)
——三诺江山昌明,盛世承平,天下永济。
日光洒在通体墨黑的剑身上,流转出隐隐光芒。
“恩师便信我,恩师都遍寻不着的一个‘济’字,我如何寻得到?”
“我信。”孟良道,“当年便听人说,柳家有子,自字为昀。”
“好。”少年时柳昀点头道,“那柳昀便以这一生去求一个解。”
剑身上的光芒汇在一起,夺目得要与日争辉。
柳朝明淡淡笑了,伸出手,接过了世上英。
(第六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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