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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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豪气干云,只看见裴骁唇边客气的三分笑意,却没注意到他眸中隐藏的七分寒凉,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

裴骁也将酒水饮了,杯盏放下,将话锋一转:“既然说到父皇,有桩事情,本宫便不得不提一提——昨天燕将军在关押小城的地方截住了一个死士,可惜那人自裁的太快,没有留下活口,只得到了一颗毒丸,”他将手伸入袖中,拿出一个拇指大的小匣,打开来,一颗丸药躺在里面,只是已经去除了外面包裹的蜡衣,“本宫已经派人查验过,这一颗和当初从小城身上搜出来的毒丸,是一模一样的。”

他坐回去,脊背往后一靠:“不幸,那名死士,本宫面熟,是您手底下的人。”

吕骥反应何其之快,立刻听出裴骁话中所指,即便太子默认他的所作所为,这事也绝不能承认,当即矢口否认:“老臣不知此事!”他双目迅速一轮,“那人定然是和太监小城一样,不知听了何人指使,背叛主上,他是殿下身边的人,您应当能理解老臣!”

裴骁唇边笑意敛去:“这话不对,被底下人背叛的滋味,本宫拜大人所赐,已经尝过了,大人还没有。”

态势忽而翻转,吕骥脊背竟冒了一层汗,不知是不是太过惊悸的缘故,心口竟一阵绞疼,他道:“殿下,即便您要定老臣的罪,也需凭证据…”他话音戛然而止,痛苦地捂住了胸腹。

“本宫不信证据,

只信事实。”

裴骁站起身,俯视上吕骥不可置信的双目,拿起那颗毒丸,转了转:“本宫得到了两颗丸药,手中却只有这一个,大人觉得另一颗在哪里?”

五脏六腑如被搅碎一般,吕骥浑身颤抖的倒在地上,牙关紧咬:“为什么…老臣都是为了殿下…”

裴骁怒而质问:“为了本宫?本宫承认,当初和吕家结亲便是想掌握军权,你当为何?不过三十年因武将拥兵自重,龙椅上的人数立数废,江山几无宁日,就连父皇也是因麾将拥趸才得以夺回大统,如今父皇旧部将领是忠心耿耿,可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乃至他们的后代又会怎样?所以本宫不得不提前提防、集权,以保日后安稳,但本宫不是为了谋权篡位!”

他蹲下身,冷冷瞧着吕骥逐渐涣散的双眼,“更何况,并非所有臣子都忠心不二。父皇赏识你,把你从冀州调回来委以重任,你不知感恩,却因野心谋害君主,本宫已是储君,何需你多此一举,父皇乃本宫生父,乌鸟尚且反哺,你陷本宫于不义不孝之地,回头竟说是为了本宫?如此狼子野心,本宫岂能容你在身边?”

吕骥眼睛还大睁着,因为疼痛蜷成一团,口中漫出乌血,裴骁面露厌恶地站起身,拉开内殿房门,唤李元入内:“吕大人惊悉圣上伤情,伤悲忧虑过度,竟猝亡于殿中,东宫感喟,赏家眷白银千两,送其归乡厚葬,太尉职务,暂交内阁和兵部分而代理。”

第二日消息传出,朝野无不震动。

兼有宗族作证,吕骥猝亡当日,距离李元传递圣体欠安的消息不过数个时辰,且当日太子曾召吕骥入宫面圣,的确是说不出什么,也只有这么过去了,可没过两天,宫中又传出消息,长渊白露再次施诊之后,钻研出了妙法,可保证陛下圣体无虞,假以时日便可醒转,众臣欣慰之余,对吕骥又是一番感叹。

燕崇知晓此事时,并没有多意外,只在无人时曾对张桓道:“此案涉及皇上,太尉下面又牵着兵部和御林,在皇上还未醒时彻查,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所以即便知道吕骥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也不能深究,不然只会引得朝廷动荡,太子是为全局考虑,不过未曾循私做保,直接处置了他,也算给上下君臣一个交代了。”

可裴骁将其大半职权都转交内阁,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白露已然断定,裴肃至少三个月才能醒来,国不可一日无君,裴骁开始代圣上朝,并着手处理太尉死后留下的空缺。

直到朝廷新派的官员来到北军营,燕崇终于看清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面前人一身绛朱官袍,头上簪着通天冠,下颔垂有三绺须,大袖恨不得耷拉到腰上,胸前一团麒麟花里胡哨,丝毫不觉得自己不文不武怪里怪气,手里还摇着一把羽毛扇恨不得冒充诸葛亮,不用他张嘴,燕崇一眼就看了个明了,这人铁定没闻过硝烟味,是块不知道从哪拎出来的大头巾。

燕崇眉锋微蹙,把文官分派到军营来,裴骁是对武将忌惮到了何种地步,现在便要推行以文制武?

且他上朝时尚不知此事,下午这人便到了营中,毫无疑问,还是先拿城西北军营开的刀。

燕崇向来不大着意于朝中人情世故,尚不知此人姓甚名谁。

来人文绉绉道:“老夫姓侯,名秉,字昆航,兖州山阳人也。”

燕崇还没应声,便听身后嗤地一声,却是张杨忍不住笑了出来,余光瞥见燕崇,忙收敛了神色,按捺着道:“敢问侯大人贵庚?”

听侯秉道四十有五,张杨:“才四十来岁就自称老夫…”

燕崇唇角也动了动,又听见张桓训他弟弟:“无礼,人苏东坡三十多岁就聊发少年狂了,你置喙什么?”

张杨:“…是是是。”你年纪大你说什么都对。

燕崇懒怠管那哥俩,冲来人简单抱拳:“燕崇。”他扬手向侯秉打了个姿势,“请。”

北军营乃帝京兵防主力,不管有没有私人恩怨,裴骁意欲改制,要说服众人,此处自然首当其冲,只是首将燕崇还沉得住气,军中将士却已经对文官入帐多有不满,侯秉于军务诸事是个实心儿的门外汉,为人又老派迂腐,吃喝住行穷讲究,一件事来回好几趟处置不利索,在雷厉风行的一众丘八们看来尤其不能忍,终于在一件小事上爆发了。

第89章

原不过是为着一顿午膳。

这日给侯秉做饭的伙夫染了风寒,不好入厨,侯秉的午饭便换了个小兵给他端上去,刚把食盘放到他面前,那厢便道:“位置摆反了,饭食在左,汤羹在右,带骨肉放在净肉以左,没有净肉,也该稍往外摆些…”

全军营的人都知道侯秉事儿多,不然也不会单挑出个厨子来伺候他,小兵低着头听他说完,将食盘转过来,重新摆好,竹箸递上去,侯秉啧一声道:“首尾还是反的。”

小兵耐着性子把竹箸掉个头。

侯秉舀了勺汤入口,皱了皱眉,道:“方才教你规矩,耽搁了功夫,汤只有五分烫了,再给本官盛一碗来。”

小兵额角青筋跳了两跳,将汤碗接过来,重新跑一趟又给他换了一碗。

一碗汤端回来,这位大人终于肯动筷了,不想才入口,不知嚼到什么,眉头又是一皱,就着手绢吐出半口饭:“这怎么还有沙子,米都没淘净,岂能入锅?”

小兵不耐地嘟囔:“军中人多,一顿饭耗几百斤米,时间紧着,谁能那么细致?”

侯秉也不乐意了,将筷子一放,肃穆道:“你是如何跟本官说话的?夫子有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顿饭如此粗糙…”“你到底吃不吃?”小兵终于按捺不住,粗着嗓子来了这么一句。

侯秉睁大眼,手指着他:“你…”小兵端起食盘转身就往外走:“不吃拉倒,有那闲工夫自己做去,我们可没空听你在这儿叨叨。”

“放肆,你是哪个营里的?你给我站住!”侯秉气地拍桌子,小兵头也不回,侯秉喝道,“来人,把他给本官押回来!”

外面有两个守门的兵士,早听见了房中侯秉的一番说教,见小兵出来,实在不想管这事,摆摆手让他快走,转脸却见侯秉自己迈了出来,横加训斥:“尔等身为守兵,竟也对长官的命令不理不睬,还有没有半分尊卑之心?”

他这一开口,势必又引经据典地扯出一番宏论,三个兵士挪不动地儿,险些没被他的口水给淹了,附近兵士听见动静,免不得过来瞧瞧,其中有个百夫长看不下去,道:“大人稍安勿躁,一顿饭食罢了,卑职差人到城中给您重新买一份如何?”

侯秉凛然:“本官若在军中吃酒楼饭食,岂不成了贪图安乐之人?”

“那你他娘的到底想做甚?”守兵被他这句话彻底惹火了,霍地站起身,“打你来到军营,成天就知道横挑鼻子竖挑眼,为着点鸡毛蒜皮差使这差使那,废了多少正事!你当军营是你家呢?你当营中弟兄都是你府上捏肩揉背的小丫鬟呢?这里是操练御敌的地方,要讲究回家讲究去,别找错了地儿!”

一番话噼里啪啦地砸出来,落地之时,四周一片寂静。

侯秉也懵了,片刻后,周围兵士中的“就是”声此起彼伏。

掺和的人一多,事情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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