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绣活甚么的,果真还是算了罢。
又过了一月,阿瑜在某日快用午膳的时候,见到了一位客人。
赵娢头上戴了一对明珠步摇,眉眼温柔清秀,一身缃色束腰绣红梅短比夹,稍远瞧着便婉约得像画中仕女。
阿瑜头发稍稍束起,以一根乌木簪子固定,歪在屋里头也不打扮,放了书立马趿了绣鞋上前拉赵娢的手,面上笑盈盈道:“娢姐姐来啦,我正愁没人陪我一道用膳呢,你可真是我的贵人姐姐。”
赵娢含笑点她小巧的鼻头:“你又胡说了,我瞧着,我来不来你都用得香甜罢?只这一到冬日里头,你便又躲起来养膘了。”
阿瑜撇撇嘴道:“我就晓得娢姐姐上门便要说教了!”这几日天气渐凉了,先头还飘了小雪,阿瑜除了出门请安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推掉了大多数交际事体,只窝在屋里看书写字。
赵娢晓得她的性子,忙拉了她的手道:“好了好了,你不爱出门,我多来便是。不过你也不可荒废了交际,先头那江家姐儿和阿媛的诗社,我瞧着倒不错,你向来爱看书的,怎么也不去走动走动?”
阿瑜哼一声,坐下来玩小辫子,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她们那甚么诗社,我看掉了约莫有七八斤书袋子,没一句诗是好的,我瞧着也是糟心得不成了。”
赵娢无奈道:“哪儿有你这么讲话的,若是阿媛听了,又要与你不乐,你又是何苦?”
阿瑜抿出一对梨涡,偏头瞧她道:“我说的是实话嘛。况且姐姐是我的知心人,才不会告诉她!更何况媛姐姐不喜欢我,阖府上下都晓得,我又做什么给她留面子,她那面子值得几文钱?”
赵娢端了佩扇泡好的茶水,用盖子撇了撇,吃一口才微笑道:“成成,都依着你。”
“只今次我来,却是为了请你一道去看戏的。这是我们三房摆的宴,我娘说我同你亲近,便支我来同你道一声。”
第11章
阿瑜最不喜欢参加宴请,不过这趟是三房的宴,还是赵娢亲自来请她的,自然不好意思推脱。
这王府里统共就三房,大房二房的显赫自不必说,这三房却是人丁单薄。
三老太爷赵敏阳在四年前去世了,而三房大爷赵暮是老太爷原配所生,只去得比他爹还早些,在五年前的某个春日暴病而亡了,留下嫡妻宁氏,和一个年幼的儿子。
而赵娢是三房二老爷赵芬的女儿,她的亲祖母王氏,乃是三老太爷的续弦,亦是老太爷原配的亲妹妹。不过,这三房虽没落,但好在赵芬还算争气,他虽则身子虚弱,可却能出入重华洲,替衡阳王办事,故而三房还算有几分体面。
三房要宴请族人,也算是族中惯例了,每隔些时候几房便要轮着开宴,为的是亲眷间的融洽,故而不论哪房开宴,几个姐儿太太大多都会给脸面。
女眷围在一块吃席面,对面是男人们,当中搭个戏台子,王府养的戏班子照着主子们点的戏,咿咿呀呀的掩袖吟唱。不过席面吃到一小半,二房的蒲大太太秦氏便先退了,走之前吃一口小酒,轻拍三房大太太宁氏的纤手道:“我先走一步了,离开这半会儿也不知咱们书逸学课学得怎样了,不陪在一旁督促着,我这心里头总是不放心。今次也是我的不是,没法陪你料理这些,只下趟咱们二房开宴,还望你赏光才是。”
宁氏生的文弱,又是青年丧夫的,在这一众主子里头向来是最柔弱没主见的,可照着身份她又是三房的当家主母,天然便在秦氏那儿矮了一头。
宁氏点头,垂眸柔声道:“嫂嫂且去罢,这儿有我呢。”
阿瑜吃了一口茶,冷眼看着女眷那头的风浪,心里叹息一声。她与宁氏这两年来,都没什么接触,但也看得出,她过得很被动,几乎人人都能压她一头。
可宁氏却唯唯诺诺的,万事都好说话。几乎次次三房开宴,秦氏都不给她脸面,可她自个儿却只得把苦头咽下去。
然谁不晓得,三房除了她还有个二太太洛氏,并一个续弦的三老太太小王氏,可这对婆媳却并不为宁氏出头,谁看了都晓得宁氏不会笼络人心,更不会为自己伸张了。
那头洛氏瞧自家嫂嫂又挨了软钉子,便凑上前给宁氏斟茶,一屁股坐在宁氏旁边的空位上。
洛氏的声音很小,在宁氏耳里却清晰可闻:“嫂嫂,您这又是何必呢?您把那些权都放给母亲和我,咱们保准给您料理得好好儿的,你只要带着云逸,吃香喝辣的有什么不好?您看今天,咱们三房又丢面子了。”这话说的尖酸,明明白白的指责宁氏不会料理家事,还死赖着权柄不放。
她们两人凑得很近,外人瞧着就像是在唠家常。只宁氏勉强一笑,低声道:“我好歹做了这么些年的主母了,有些事体你也不懂……”
洛氏一听便晓得,这宁氏还是抓着权不肯放,连着那些三老太爷死前留下的家产一道牢牢握住,便是受尽了闲气还是不肯松手,也是在招人嫌,一个寡妇拖着个面色阴沉沉的儿子有什么前途可言?都不为他们想想,老太爷留下的产业那么多,她宁氏带着个儿子又花不完,分一点给他们又能怎样呢?
于是洛氏漫不经心冷笑一声,在宁氏耳边道:“还不是因为你守了寡,没了男人,你瞧瞧这阖府上下,哪个瞧得起你?”
说完这句,洛氏面上又露出得意的笑来,给宁氏夹了一块走油肉,声音清亮:“大嫂是怎么了,瞧着精神不好啊,来来,吃块肉,你平常不是最爱吃了吗?”
宁氏不敢叫人瞧出她是在为秦氏的事体难过,于是抬眼努力挤出个微笑来,一口一口,把油腻腻的肉吞下了肚子,面色钝钝温和笑道:“还是弟妹最懂我。”
阿瑜不晓得那头发生了甚么,心里头还在可惜宁氏,现下的女人们虽说没有男人也能有法子立起来,可放在宁氏这样和软的人身上,却是千难万难。
她正想着,一旁的赵媛抿嘴笑道:“阿瑜在想些甚么呢,这般入神,莫不是年岁渐长了,开始遐想万千了罢?你是不是觉得戏台上那个演武松的小生长得俊俏,我瞧你盯着他看好久了呢。”
她一张口,宝瑜便知道又没好话,硬生生把她一个闺中姐儿往戏子身上扯,嘴巴毒得紧。
于是阿瑜抿了一口茶,凉凉道:“媛姐姐才是大了罢,我这发发呆呢,你便能往这龌龊的男女事体上想,可见你寻常没少遐想这些罢?你自己想就想吧,还往我身上推,又是甚可意思?”
赵媛给她堵了一下,冷哼一声:“妹妹伶牙俐齿,我可说不过你!”
赵娢有些无奈,苦笑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无心之言听者有心啊,你们说话还是多考量考量才好。”
一旁的赵婂见阿瑜开口便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发髻上的玫瑰簪子映衬得她的面容,格外的鲜丽明艳,心中那股子轻蔑恶毒之意便又涌上来,于是夹了面前的一个糯米团子,对阿瑜笑道:“好啦好啦,瑜姐姐,我瞧你从开席到现下净吃茶了,这可不好,你尝尝这个糯米团子垫垫肚子罢,一会儿还有旁的小点心上来呢。”
阿瑜看了赵婂一眼,心里头也奇怪得紧,这姑娘平日里净和她作对了,今日怎么也出来当和事佬?
不过她也不曾多想,到底是公中厨房的吃食,她又恰好有些饿了,于是便咬了一口糯米团子,细细咀嚼吞咽,却觉得有些许怪异,再品一品便发觉,这里头掺了零星的花生碎,浑身上下都一激灵,连忙把嘴里的馅料吐到帕子里头。
赵婂从赵媛口中得知苏宝瑜不能吃花生,于是此番恼恨之下,便夹了有些微花生碎的糯米团子,见她一口吐了便捂嘴笑道:“哎呀,瑜姐姐怎么这般不雅?”又道:“莫不是嫌弃妹妹了?您这一个外姓女,竟然还如此不知……”
阿瑜气得抬眸盯着她,冷冷道:“婂妹妹恐怕不知晓,我从来都不吃花生,因为哪怕只吃了一两粒,也会发热昏厥。今次之事,你不知便罢,若是知晓还这般,也太过顽劣。”
她们这头声响太大了,妇人那桌都给惊动了。梅氏转头见是自己女儿又同人争执起来,心里头有些担忧,便提了裙摆上前问道:“是怎么了,婂婂?”
赵婂眼里迅速涌起一团雾气,委屈道:“我不知道瑜姐姐不能吃花生,也没注意那团子里掺了些花生碎的,瑜姐姐吃出来了,便十分生气的训斥我。娘亲我、我……”
梅氏听到此,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瑜姐儿也太过小题大做了些,于是皱了眉同阿瑜道:“瑜姐儿,婂婂有千万个不是,我也在这儿给你陪个不是。只她还这么小,甚么也不懂呢,您便把歹毒害人的名头往她头上扣,也实在……”
她说到这里,那头的江氏也坐不住了,三两步上前作和事佬,笑道:“瑜姐儿也真是,这不是吐出来了么,再说,婂婂又不是故意的,你长了她那么几岁,也包容些罢,怎么好这般开口说你妹妹?给婂姐儿道个歉,这事儿便罢了,啊?”
江氏说到这里,又暗示地看了阿瑜一眼,示意她快点给二房的母女俩赔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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