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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清如活了两辈子,终于在今日,找到了自己的志向,不是像前世那样虽然读了书学了医,却从没想过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又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一门心思的学着。

这辈子也是一样,她虽然一直在跟师父学习充实自己,也知道学无止境,只要她愿意学,甚至可以学一辈子。

但也没想过学成了以后要做什么,又要怎样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价值,不负自己的多年所学,——好在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她要在为督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的同时,也凭一己之力,将女子学医治病推广开来,为大周的百姓都接受,让全天下的女人,甚至是后来人都受益无穷!

这个世道,女人都活得太艰难了,相夫教子,孝顺公婆,逆来顺受……饶是如此,还是有很多不能善终的,譬如她娘;

自然,死于病痛的就更多了,别说寻常病痛了,便是犹如闯鬼门关的生孩子,在生死危急关头,又有几家是愿意舍大保小的?等侥幸生下孩子后,产妇也几乎休想得到应有的治疗与滋养,真个是生死全凭自己熬,纵熬过了,亦要落下一身的病痛。

所谓丈夫与家人还要振振有词,不是他们舍不得花银子,而是那样私密的病痛,那样私密的地方,怎么好让大夫瞧的?那也太不知廉耻不守妇道了,他们家可容不下这样的媳妇,便是那些女子的娘家,怕也要反过来指责她们。

可有了女大夫,有了女子医馆,并且女大夫的人数不止在全京城,就是在全大周都多了起来后就不一样了,那些固执的、保守的,把女子名节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男人,那些舍不得银子的男人,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便是女病人本身因为有了病愈活命,又不会被人诟病说嘴的希望,定也会激起求生的本能来,把银子的问题先放一边儿,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毕竟有了人才有银子,没了人可就什么都没了,——那几十年后,不是也许,而是肯定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常太医没想到小徒弟竟有这番志向。

他还以为,她只是今日差点儿受了邓玉娇之辱,才会忽然有了如此强烈的上进之心,也不是说就一定不好,可开弓没有回头箭,等她将来再来后悔今日不该一脚踏进皇宫这个全天下最大的是非圈来,已经迟了!

倒不想她竟胸怀如此大志,她想上进,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全天下的女人。

不由大是震动,甚至还生出了几分佩服来,当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啊,可也正是因为年纪小,她才能仍保持着自己的一颗赤子之心,和一腔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往直前吧?!

常太医正色郑重道:“清如,你有这个志向,师父很高兴,也很欣慰。可你要想清楚了,这条路不好走,你也并不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走了别的路,你虽然可能会默默无闻,却一辈子都可以平安富足,喜乐康泰,人活一辈子,求的不就是这个吗?但这条路却道阻且长,过程中不知道要遇上多少荆棘与难关,且到头来,你碰得头破血流后,也未必就能成功,更大的可能是一败涂地,甚至连命都一块儿赔上,你确定还要走这条路吗?”

施清如也敛了笑,郑重道:“是的,师父,‘虽千万人吾往矣’,我确定还是想走这条路,哪怕会荆棘满布,最后还未必能成功,反而连命都会赔上,我也绝不后悔!”

若还是跟前世一样,至死都浑浑噩噩,找不到自己的存在价值,也不能为任何人带来幸福和快乐,那她多出来的这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常太医不说话了,只是定定的看着施清如。

见她眼神清澈明亮,迎上自己的目光也是不躲不闪,反而满是坚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年轻时也曾这样坚定过,可后来现实却一次次的告诉他,他再坚定都没有用,他的医术也只治得了可怕的病痛,却治不了更可怕的人心,他后来甚至被逼得坠落悬崖,若不是凑巧被韩征遇上并救下,这世上早没他这个人了。

然这话对着小徒弟,他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就算将来她会后悔,至少她为自己的志向和理想努力过了,她只会有后悔,却不会有遗憾,但若她连努都没努力过,始终只停留于纸上谈兵,将来她就不只是后悔与遗憾,更会懊恼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坚定一点,不勇敢一点了!

常太医沉声道:“清如,你既已想好了,那师父自然要帮你,师父又何尝不想这世上更多的病人,无论男女老幼,都病有所医,不至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病小痛,就白白送了性命呢?只是太医院到底没有过女太医的先例,我得好生与江院判商量分说一番,征得江院判的同意后,才能往上申报,当然,有韩征在,让上头同意的希望很大,可你首先得通过明年年初的考核,证明你有真才实学,担得起如此重任才是,不然不但太医院要被牵连,便是韩征,也休想独善其身。”

施清如本不想再给韩征添麻烦了,可在此事上,她是不给他添麻烦也不成了。

因点头道:“师父,我听您的,慢慢来,我的医术现在本来也还差得远,正好利用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再好生提升一下。”

常太医道:“那我接下来可得对你越发严厉了,不然回头真输给了罗异,我看你脸往哪儿搁,大话可是你自己撂下的。”

施清如笑道:“师父放心吧,我会加倍努力的,若连第一步考核都通不过,我又还谈什么志向,谈什么将来吗?”

说着严肃起来,“自来任何新事物想要推广开来,都是从上往下易,从下往上难的,所以我必须先当上女太医,才能谈下一步的推广,才能继续谈将来。还得保证后继有人,不然历朝历代并不是没有过出名的女医女大夫,远的不说,就说前朝的谈大家,那般名声远播,也引发了一时女子学医的浪潮,可堪堪不过二三十年,不也都凋零了,如今一切又得从头来过吗?本朝刚立国时,尚宫局也是有过司医司药和医女的,却因后继无人,照样慢慢凋敝了。我不敢自比谈大家,但我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有她的十中三四,便此生无憾了!”

常太医笑道:“你若能继承为师全部的衣钵,甚至青出于蓝,师父相信将来你也定能被人尊称一声‘施大家’。”

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实在担心,这条路小徒弟会走得比她自己、比他也想象的还要难。

不过,若他当年刚学医时,便知难而退了,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他了,之于小徒弟来说也是一样,知道会遇上困难,便直接便第一步都不踏出了,还怕什么“木秀于林”,连那个资格都没有,——话说回来,若根基够牢固,本身实力也足够强大,任尔东南西北风又如何,真正的大树依然巍然不动!

御花园内,等丹阳郡主发完呆,坐着软轿被簇拥着走远了后,一个男子才带着另一个常随模样打扮的男子,自丛林深处,慢慢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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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冤家路窄

男子十七八岁的模样,着一袭玄色长衫,长身玉立,英武不凡,不是别个,正是平亲王世子宇文皓。

宇文皓自树丛里出来后,四下看了一圈,确定周围再没有其他人了,方舒了一口长气,低声吩咐他的常随陈鲁,“查一查方才那个药童是什么来历,竟让小杜子那般的上心。方才虽然隔得远,我远远瞧着那药童,倒有些像是个女子乔装的,我有预感,顺着这条线摸下去,一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陈鲁也是习武之人,目力与宇文皓相比并不弱,点头道:“属下也觉着那药童像是女扮男装,不然就是个太监,真正的男人可没有那般纤细的,哪怕是还没长成的,他的一举一动也有刻意模仿的痕迹,一点都不自然。可若是个太监,走路的姿势又不像,太监也是不能当药童的,所以没准儿真是个女人。”

常在皇城行走的人,自然一眼就能分出太监与常人的区别,太监因为身份低人一等,身体又有残缺,走路都有些佝腰弯腿,跟一辈子都直不起腰来了似的,有心人只要稍一留心,就能分辨清楚。

当然,也有昂首挺胸,随时都腰背笔挺,气度如山的太监,譬如韩征,可韩征这样的权宦,可着满大周,乃至历朝历代数过来,一共又能有几个?

有了滔天的权势加身,自然腰也不佝了,腿也不弯了!

宇文皓片刻方“咝”了一声,“我在想,若那药童真是个女人,会不会,就是韩征后院儿那一个?长得实在不错,还能面对邓玉娇的无端迁怒也不卑不亢的,不怪韩征另眼相看,破天荒把人给留下了。可若真就是那一个,韩征怎么想的,把人好好养在后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他回去,纵有心无力只能看,用来养眼不也挺好,到底怎么想的?”

陈鲁低声道:“是不是,属下查探后便知分晓了,爷且给属下两日时间。”

宇文皓道:“不急于一时,若东厂的人和事那么好查,韩征也不至于人人忌惮了,哪怕用时多一些,也千万要稳,绝不能打草惊蛇。”

陈鲁恭敬应了“是”,“那爷,给都督府送女人的事,还要继续办吧?”

韩征留下施清如的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那他既能留下施清如,自然也有可能留下其他女人,所以这些日子,平亲王府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选,以待合适的时机送到都督府去,同时他们也知道,别家也在做着同样的打算。

但若他们能与现成的,也是更好的人选施清如直接搭上关系,那便用不着再多此一举了,她能脱颖而出被留下,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他们的人别说可能连都督府都进不了了,就算侥幸进了,也得先过她这一关,岂不是绕了一个大圈子?

宇文皓想了想,道:“继续物色吧,以防万一。”

万一那个女人不好收买,不肯为他所用,他便只能继续走弯路碰运气了,谁让他有求于韩征,却始终所求无门呢?

唯一庆幸的,便是别人也与他一样,都啃不动韩征这块硬骨头。

至于邓皇后与邓家的人,呵,还以为韩征一直是站在他们一边的呢,简直可笑,如今早不是韩征求着邓皇后的时候了,如今别说邓皇后了,全天下的人除了龙椅上那一位,谁敢不看韩征的脸色行事,做太监做到他这个份儿上,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算得上凤毛麟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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