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2 / 2)
上午遇见宝娣,到下午,他就拎着半瓶酒,摇摇晃晃找到了华山路。脑中回忆她做工的那家人家方位,站在门口,大喊宝娣。才喊两声,就被两个保安给架起来,丢到马路对面去了。
他不屈不馁,趁人家保安不注意,悄悄潜回去,扯开嗓子继续喊,这一趟保安对他就没那个客气了,连推带搡,身上挨了几下子,还是被远远丢出去了。他吃疼,害怕保安老拳,最主要是万一惊动警察,到时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他现在是真的缺钱,死也不愿意走,就在马路对面生了根,坐着喊,站着喊。喊累了,躺下来,脑袋枕在空酒瓶上,长一声短一声的叫,叫到嗓子哑掉,准备明天再来碰运气时,运气来了,一辆金黄色宾利缓缓驶来,在面前停下。
他一骨碌爬坐起来,宾利的车窗玻璃也缓缓降下去,车窗内,坐着一个戴墨镜的华服中年女人,华服女人一身花朵贝壳海星图案的丁香色连衣裙,布料也罢做工也好,一眼便知是高价货,伊眼睛虽然以墨镜遮住,看雪白肤色,必定也是貌若天仙的美妇人。
竹生正呆呆望着人家,听华服女人开口问:“你是谁?找金姐什么事?”
他听到“金姐”二字,晓得这便是宝娣那位富豪主人家了。对待漂亮女人,他向来客气,便哈下腰,文绉绉笑:“我叫竹生,宝娣是我大姨子,找她有点小事,手头紧,找她拿点钱,调个寸头。”
华服女人“哦”了一声:“我好像听金姐她们说起过你,好像前些年去了国外?”
连这美貌妇人都听说过自己的事迹,竹生自觉面上有光,腰低得更甚:“是,去了国外好多年,生意不好做,正好听人家说到家里老房子要拆迁,就回来了。小房子倒也罢了,你知道的,我们家的面积还可以,差不多要三十平米了,还带间小阁楼。”嘿嘿笑了几声,又说,“宝娣,我和她,我们年轻时有过一段,交情不一般。”
前面两句还勉强能维持个人样子,说到后来就不像了。华服女人暗暗皱眉不已,对他身上散发廉价劣质酒气的脏衣烂衫上上下下看几眼,说:“金姐这几天都不在。”
竹生难掩失望,跺脚道:“那我等她!”
“她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竹生还等钱买酒买他需要的粉末,财路就这么断掉,他哪会甘心,急得冒汗:“她去哪里了,我去找她!”
“找她借钱么?”
“我和她的交情,谈不上这个借字,只要提我金竹生的名字,她什么都肯给我的。”
华服女人又说:“我这里倒是有个发财的机会,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做?”
“有,有!”惊喜之下,掐了兰花指,做出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儿,对车中人倒头拜了下去,“小生我承接各种跑腿服务,随时听夫人从您的差遣,但说,请讲!”
华服女人伸手去取钱包,拉链拉开,似乎要取钱的样子,竹生在外看到她这个动作,欢喜得浑身震颤,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把爪子伸到人家车内去,正煎熬着,却见她动作突然顿住,摇头说:“算了,没用的。”钱包重新丢回皮包内,不再看他,吩咐司机一声,车头调转方向,径直开往马路对面去了。
竹生从欢喜到绝望,落差之大,差点没当场难受死掉,急的追上去喊:“喂!喂!”除了几口汽车尾气,宾利什么都没留给他。
今年九月份的第一个星期天,对于小弄堂的人来说,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这一天,弄堂里很多人出了事情。
最先是小小,他最近经常夜跑,但几乎都是深夜出门,在江苏路愚园路上跑一圈,然后回来睡觉,太太平平。但是今天,他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天还没黑,就跑了出去,结果在马路上被路人通报,来了一堆警察,把他在大马路上拦住。
警察拦住他的时候,他头上扎着两个高高的马尾,脸上涂得花枝招展,身穿超短水手服一件,见人来,不时的往下扯短小裙摆,试图遮住腿根那几根半露不露的毛发。
警察看他缩头缩颈的猥琐相,好笑又好气,问道:“光天化日的,你干嘛呢你?”
他被围观,没脸见人似的低着头,偏偏风大,手不得不死死拉住裙摆:“吹吹风,跑跑步呗。”
“跑步就跑步,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你这是败坏社会风气,挑战社会公序良俗知道伐,还要不要脸?!”
一个被他吓到的路人帮腔:“我被你吓也吓死了,死变态!”
小小委屈嗫嚅:“我就悄悄跑一圈,又不是故意要吓人,就是出来透透气呀。”
“哟,你这是鸟太闷,出来遛一遛喽?”
小小感觉这说法挺好笑,掩上嘴巴“噗嗤”一乐,被警察一瞪,手臂随之被扭住:“走!”
小小被警察带走,弄堂邻居议论纷纷,有些闲极无聊,便跑去派出所看他到底是什么装扮。唯有阿炳,不为所动,坐在门口煮自己的方便面。一锅面煮好,远远瞅见路上有熟识的身影,老远喊他:“喂,过来坐一坐!”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走过来,和他打招呼:“今晚还是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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