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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冷笑了声:“无妨,早晚要接到调令,早朝晚到又如何?不如在此候着县主,见见县主如今这份尊容。”

他话里讽刺之意太过明显,宋宜仰头冲他一笑:“沈度,你猜我干了什么,落得这么个下场?”

“行为乖张,有违礼法”八字实在是令人浮想联翩,沈度说不准,闭嘴不答。

宋宜冲他没脸没皮地笑了笑:“陛下和我爹,曾经兄弟相称,可我想了想,同样是妾,东宫良娣、总不如皇妃来得好是吧?”

沈度怒极,拂袖而去,宋宜痴痴笑了笑,眼泪奔涌而下,好在悉数被雨掩了去,无人得见。

宋宜到神武门时,天已黑了,她刚准备出宫,小黄门不由分说地将她架起来塞进了轿撵。宋宜没什么力气,也知道这是刘昶的人,没有挣扎,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直接将轿撵抬入了东宫。

宫娥将她扶了出来,刘昶默默看了眼她,低声道:“今晨的事,孤都知道了。”

宋宜揶揄道:“御前都能露口风,殿下厉害啊。”

“宋宜,我不明白,我刘昶到底哪里入不了你的眼?”

他这次没对她用那个高高在上的自称,宋宜低低笑了声:“殿下曾为我千金求诗,也曾为我耗费心血移植过极寒之地的月梅,更曾因为我一句玩笑话,在上元之夜,命整条护城河的船坊都挂满花灯,为我祈福。这些情意,我都是记得的。”

“那为何?为了不嫁给我,连失贞这样的借口都编得出来,你以为父皇会信么?全仗了你爹那折子,不然单一个欺君之罪就能赐你一死。”刘昶犹疑,“本来昨夜父皇都让司礼监拟旨了,你又何苦来这一出?”

“宋宜,说到底我从未对不起你,你至于么?你别说围猎那事,我一开始确实点了头,但那晚上我真没动那心思,不然的话,光你夜间不在自己帐里,北衙将那儿翻个底朝天,你的名声也早完了,何需等到今日?”

“是啊,殿下从未对不起我。”宋宜懒得再去辨他这话的真假,挣开那两个扶住她的宫娥,双腿有些发颤,“可是,殿下你知道心如死灰是什么感觉么?殿下曾赐予我的,宋宜永生难忘。”

她自嘲地笑了笑:“所以啊,殿下虽有千般万般好,独独不是宋宜心上那人。”

刘昶哑口无言,沉默半晌,有些不死心地问:“可他今日不也没站出来,你又如何瞧得上他?”

“殿下不必记恨他。”宋宜望了一眼外头的雨幕,“我不是央我哥让他滚蛋了么?殿下,宋宜不是什么善人,负过她的人,她都记在心里呢。”

刘昶怔在原地,好半晌没出声,外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有声音传进来:“殿下哪里不舒服?”

声音落下,那人进了殿,是太医院院判。老太医往殿内一看,见着宋宜染了血的裙裾,明白过来,往她跟前走,还未出声,刘昶先一步摆了摆手:“罢了,让她走吧,她不愿待在我这儿。”

宋宜挣扎着起了身:“谢殿下。”

她出了殿,沿着巷道走出去不远,刘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他这次不知如何称呼她,也不好唤她名讳,只得尴尬地将伞往她身前一递。

宋宜摆手示意不用,他固执地替她撑开伞,递给她,宋宜拗不过,只好接过来:“谢殿下,快回去吧,让陛下知道,怕是要生气。”

“无事。”刘豫声音沉稳,不像前两次相见,语气中带有明显的惧意,“我陪你走一段吧。”

他说完不再开口,安安静静地陪她慢慢走到神武门下,他仰头望了一眼那三个烫金大字,迟疑了半晌,终是问道:“是为了那位先生吧,可是这般作践自己,值得吗?”

宋宜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殿下可还记得,我那晚说过,可还是有人,愿以一身君子骨立于千军万马前,为心尖上那人挡风霜雨雪的?”

刘豫点了点头。

她没来由地笑了笑:“我见他时,喜不自胜,是为值得。”

第50章

刘豫深深看她一眼,很认真地问:“你到底看上他什么呢?”

这话若是旁人来问,宋宜想必不会搭理,可这孩子让人没来由的没有防备感,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谁知道,兴许是一身傲骨呢。”

四年前,四年后,相同境况,一人舍她,一人站出来护她。

她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莫名想起那晚宫墙之下,他在周谨刀前依旧笔挺的脊背罢了。

她同刘豫别过:“殿下快回去罢,日后好生进学,明哲保身也好,激流勇进也罢,都记得护好自己。”

刘豫望了她的背影许久:“你不也没护好自己?”

宋宜向前走了两步,宋珩迎上来,给她披了件袍子,故意道:“完了完了,我这乌鸦嘴,一语成谶,这下真没人敢娶你了。”

他冲她做了个鬼脸,拍了拍胸脯:“那我这个做哥哥的,只好勉为其难,养你一辈子了。”

他这一本正经搞怪的样子逗得宋宜忍俊不禁,轻轻笑出声,宋珩这才满意了:“这就对了嘛,管他劳什子县不县主的呢,爹和大哥还能让人把你欺负了去不成?”

方才和刘豫在一块,到底不好让一个孩子照顾她,她强撑了一路,此刻却是真的站不住了,宋宜膝盖弯向前一屈,宋珩眼尖,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别避嫌了,反正那位都开了金口说你没礼数了,还怕这些不成?”

他抱着宋宜从神武门下过,周谨没忍住出声提醒:“宋珩,你还在当值。”

“去他娘的!老子不干了!”宋珩正想再骂几句脏话,见宋宜看着他,默默憋成了几句嘟囔,“有本事来砍我的头啊,没这样的道理,全家都在给他卖命,他怎么能这么对姐?”

宋宜笑了笑,上头之前要将她指给某位皇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前朝后廷都心知肚明。此事若要作罢,就算她昨夜不去,也必得有人出来顶下各种流言和猜测。不是她,还能是那两位不成?

她昨夜来不来,其实结局都是一样的,她若不肯嫁,赐死的旨意早晚要下。

她昨夜本也是抱着一死的心态来的,之所以要来而不是直接寻死,不过是想让那位当场把气撒完,不连累家里人罢了。

她昨夜和她爹的那些话,其实已是诀别了,她几乎能感知到他差点落了泪。只是没想到他表面应下了不插手,到底还是没能真正不管,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她轻声宽慰他:“天家颜面,总要保全的。我本来想着会把命丢在这里,如今也该感恩戴德了,只是对不起爹。”

宋珩噘嘴:“他有那么好?”

宋宜目光落在前方,忽然接不下去话。沈度候在此处,宋珩迟疑了一下,顿住了脚。

他没撑伞,雨将他常服浇了个透,他默默垂眼看她,许久,才道:“宋宜,我总觉得你在撒谎。”

宋珩不知其中纠葛,不好出声,宋宜迎上他的目光,平静道:“大人还不值得我骗。”

沈度自嘲地笑了笑:“宋宜,哪怕你不愿再看到我,也别说这样的话来激我。皇妃?这不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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