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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又知她栓好马刚跨进了大理寺,便有一个格外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蒲风顿时冒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蒲评事可是有什么急事?”萧润如向她微笑道。
蒲风暗暗扶了扶袖中的萧管,想要撤步却立在那里不卑不亢道:“下官为了此前的案子要找顾大人一趟。”
“哦?是吗?”萧琰笑意愈深,“本官还以为蒲评事将我大理寺当做你恣意搏名的糊涂地方了。”
蒲风拱了拱手,也随之微笑道:“下官自是比不上大人您——这般兢兢业业,一心为了我大明,一心为了这江山社稷。”
萧琰的嘴角微微抖了抖,立在她面前俯首轻声道:“你还以为有人会护着你吗?”
那距离近得可怕。
他不容蒲风说话,摆了摆手以那种极尽正色威严的嗓音朗声道:“来人,蒲评事玩忽职守、草菅人命,实有损我大理寺声誉,更敢诋毁上司……”
蒲风想着李归尘还在北镇抚司里不知如何,心里更是急得出血。她咬着后牙根本听不进去萧琰说的那些鬼话,然而有几个字却如针扎一般刺激了她紧绷的心弦。
“罚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他便是仗着自己是个白衣没有功名在身,便敢私加责罚吗?这打板子伤在皮肉倒是其次,堂而皇之叫人扒了裤子按在条凳上打,委实是伤了脸面。更何况,她本是个女儿身,这便是要了她的命了。
蒲风看着那两个五大三粗的衙役越走越近,强稳住心神想着对策。这时候,她若是还想着有人能来救自己便是痴人说梦,蒲风心知自己身份败露,丢面子丢小命是一码子事,再有张渊和长孙殿下也有可能受到牵连。
可要说起来,姓萧的此人痛处便是……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忽然就冷色直视着萧琰道:“萧大人说下官玩忽职守,可知在下乃是去追查了数年前的官妓杨如儿惨死案!”
蒲风本是孤注一掷打算堵上一把,她面上一片坦然,心中却已经激荡得几乎要呕出一口鲜血来。
可如儿的事,她从没问过李归尘的……
然而,蒲风却见到萧琰面上的笑容忽然间就凝滞住了。蒲风有些暗喜,再接再厉地正色道:“如今圣上追查水女案,锦衣卫遍查京城十年间一概□□的生死去向,这杨如儿一案正是交给了不才在下。”
蒲风本是半真半假地编着瞎话,倒也不见得有多高明,可她却看到萧琰面上的血色一点一点退了下去。
那两个衙役一时不敢妄动。而堂里铺好的条凳上居然还落了一只家雀,肥嘟嘟地歪着脑袋似是不解地望向众人。
四处寂静得只剩下砰砰的心跳声。
第48章 妒恨 [vip]
一条肃杀的白石板路, 自马蹄下一直延伸至朱红的宫墙深处。从他的童年一直到二十三岁的那个血色黄昏里, 他在此走过人生的初始。
李归尘跟在段明空身后, 看着他不复单薄的背影, 想来这十年来的点点滴滴无需回忆, 早已尽数镌刻在了心里。
不远处张皇的飞檐,门口蹲着的两尊历经上百年风雨蚀刻的石狮子, 而大门之后, 则是无尽森森的寒意。
这个地方在他梦里出现过太多次, 是父亲扶着刀鞘威严而又欣慰的面容, 转眼却又成了罗列着罪状的黯红诏书……他作为杨焰所拥有的几乎一切,都湮灭在了这个地方。
李归尘将目光定格在了极远处, 他也曾多少次地设想过重临此地时,自己会是个什么心境, 是愤恨?是感伤?
然而此刻他却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似乎他此来并非是作为一个隐名埋名的罪人, 而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段明空走在他身前倏而顿了步子, 李归尘也并未理睬, 径直入了门。
那室内极昏暗,单就角落里的两盏长明灯闪着莹莹幽光。而那窗子上裱的乃是特制的黄纸,厚厚贴了数层,以致正值午后, 屋子内竟也透不到一点光来。
李归尘负着手信步而行, 这屋子本是镇抚使的书房,自他不在了, 自己的痕迹果然荡然无存。
他穿过堂前,便看到书案后面隐隐约约端坐着一个人影。那种似笑非笑的嘶哑嗓音像夜枭一般游弋在淤滞而又空寂的气息中。
“全胳膊全腿儿,是个有造化的。”
李归尘立在了他面前,借着屋外透过来的星点灯光端详着这位几欲将他挫骨扬灰的继任者。
岁月便如刀割般在他面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迹,非但如此,夏冰那双野狼似的骇人眸子竟也淡淡蒙上了一层浑黄,趁着苍苍半头白发。
“堂堂北镇抚司落在你手里,竟也成了这幅样子。”李归尘的声音里无悲无喜,就像是庙宇中远远传来的梵唱声,恍然间只让人觉得有些飘渺。
“我叫你来,不是想和你谈什么条件,更不用从你嘴里套什么话。你的身份,和你纠缠不清的那个女子的身份,杨焰啊,你想不想好好听听?”
李归尘淡淡地凝视着他,而夏冰托着腮挑着嘴角道:“女子、南楼客、正阳蒲氏,你自己说说哪一件能让我北镇抚司留她小命?我要是想碾死你们,尔等蝼蚁可还尚有安身立命之地?只不过,蝼蚁也需得尽最大的观赏价值罢了……”
李归尘掸了掸自己的宽大衣袖,抱着臂平静道:“怎么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这废话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呢?”
夏冰忽然哈哈大笑了几声,摇头道:“你若是早年先去种几年地,想来你我也不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不,”李归尘微笑着打断道,“我会一早亲手诛杀了你。”
他的话音刚刚落地,夏冰一手撑桌飞身翻到了李归尘面前,“噌”一声刺耳的锐响,利刃伴着寒光出鞘,削断了李归尘额边一缕碎发,堪堪停在了距他眉心不足一指的地方。
白光在李归尘平静无波的眸子上一闪而过。他分毫未动,似乎全然见不到眼前锻淬得锋利异常的绣春刀。
刀刃微微地颤晃着,夏冰咬牙道:“杀你,很容易。既然这诏狱里的百般刑罚都不能将你奈何了,我更喜欢看你隐忍了十年竭尽全力,最后却依然一败涂地的样子。我早说过,兄弟不想难为你,可有的东西你既染了指,就休怪我将你的手,砍了下来。”
他说着,挪了剑刃轻轻拍了拍李归尘的腕子,数层衣料在剑刃之下便脆弱得只如同是白纸。
“你是在有意激怒我吗?指挥使骆仪新终于死了,可你却怕了。”李归尘顿了顿,轻笑。
他看着夏冰手里的剑微微晃了个圈儿,接着淡淡道:“你明明查出来了水女案的死者尽数是私妓房的红尘女,可苏公公却忽然跟你透露大内无端跑了数个低贱宫女。故而,你知道机会来了。”
夏冰扬起剑刺中了他的锁骨之上,冷刃穿破皮肉刮骨而过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他夜夜聆听,几乎已经到了令自己心中波澜不惊的地步。
李归尘的喉结缓缓滑动,他忽而抬了眼眸审视着怒目圆睁的夏冰,一丝不紊接着道:“圣上此时已无瑕顾及你们的这些小勾当了,既然你给人家当了这么多年的狗,西景王爷自然不吝于扔一块肉骨头给你。可惜啊,你竟是吃不到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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