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1 / 2)
带着衣飞石扮女装出门几次,谢茂已经从叹为观止到习以为常了。
在马车里,衣飞石没有戴帷帽。他在脸上敷着纤细的白粉,腮边还涂着薄薄的胭脂,嘴唇本就不怎么厚,抿了一点儿嫣色。他这时候脸上还带了几分青涩的稚气,装扮好了也不是极度淑慎的女气,而是还未长成的天真清纯。
他今日在双鬟上戴着两枚玉扣,坠着一个蚕豆长短的青竹玉节,动作时就晃来晃去,看上去有些俏皮可爱,又不是全然的女气。更似孩子气。
谢茂摸他头上的包包,他就小心翼翼地躲了一下,说:“昨儿娘娘赐我的,弄坏了。”
女孩儿用的玉扣多半都是个花鸟虫鱼,看上去娇滴滴的。谢茂才说今天这玉扣好看呢,他也不是不喜欢小衣女装,就是觉得小衣还是男人脸比较好看,跟女孩子一样戴着珠花流苏什么的,他老觉得这个小衣不真实。
他都没想过可以给衣飞石打点更中性的首饰,太后先想到了,还打好了,赐下去了。
谢茂也不知道该感到惭愧呢,还是高兴。自中秋步莲台赏月宴后,太后常有秘密赏赐直送大理寺狱,在衣飞石身边的医官、厨娘、仆妇,全都是长信宫的人,太后送了什么东西,谢茂没注意就真不知道。
“娘娘还赏你什么了?”谢茂压着自己的情绪,朕才不和阿娘吃醋,不吃醋。
衣飞石指着身上的梅花禁步,再举起双手,手腕上的雏菊玉镯,手指上的兰花戒指,说:“梅兰竹菊,都是娘娘所赐。”他见谢茂有点绷着脸,坏了,娘娘没给陛下准备,陛下不会是觉得我抢了他娘亲,生气了吧?
他对太后戒心丝毫不减。他从不相信一个母亲会善待勾引自己儿子的男人。
可是,太后的“面子功夫”实在做得太好了。衣飞石极度缺乏母爱,太后常常赐衣赐食,每天都要关心他的起居,听说他不听医官赵云霞的劝告,非要乱吃东西,闹得杖伤反复,还专门写了手谕告诫他,罚他抄了一遍孝经。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被训得很高兴,连被罚时都不觉得憋闷,老老实实地给太后写了请罪折子,附上自己端端正正抄写的孝经,祈求太后宽恕。
有了这次责罚事件之后,二人的关系似乎更好了。太后捎信来问他箭术练得如何了,可有不解之处?若不懂,就写信去宫中请教。衣飞石一半是真有点晦涩不解之处,一半是隐隐约约地期盼着太后“虚伪”的关爱,便腆着脸给长信宫写信求教。
一来二去,在谢茂不知道的时候,他和太后的关系越来越好。
这种背着谢茂抢人家娘亲的事,衣飞石做得毫不客气,又很不好意思。他甚至一次一次告诉自己,太后又不是真的对你好,她只是做面子,暂时不想和皇帝争执罢了。一旦皇帝不喜欢你了,太后哪里知道你是谁?所以,你不是抢皇帝的阿娘,你根本抢不走。
可是,这会儿被谢茂发现了太后赐予他的首饰,他还是忍不住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
赵从贵:哎,老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第55章 振衣飞石(55)
谢茂将衣飞石身上的首饰都看了一遍,呵呵笑说:“好看。”
嘴上称赞,心中则暗暗较劲,朕回宫就给小衣打首饰去!太后送的都是女孩儿用的首饰,小衣能穿戴几回?朕就专送男子用的簪佩把件,一天三套不重样的……
唔,国库好像有点紧张。三天一套不重样的也行吧?
隔日再让小衣把这什么梅兰竹菊都送给他妹妹。好好的男子汉,用什么禁步玉扣子,娘娘腔!
马车在四海楼前停下,余贤从打起车帘,请示道:“十一爷,到了。”
这年月的酒楼并不单单只是吃饭的地方,有说讲,有歌舞,还有各种各样卖小东西的小贩,焌糟闲汉穿梭其间,装扮得美艳的市妓行走揽客,季节合适时,还有斗鸡斗蟋蟀的活动,热闹非凡。
四海楼在京城不算太出名,八大名楼中压根儿就没有它的名号。
衣飞石戴上帷帽跟谢茂一起下楼,好奇地看着这座临街的二楼小院,这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马上就要宵禁,留在酒楼里的不是本地街坊,就是拿了牌子要在酒楼过夜的客人。二楼临窗的桌子都已坐满,不时有酒客与市妓的说笑声传来。
几个在门外缩着的闲汉眼前一亮,即刻上来奉迎:“小爷,吃酒嘛?可订上座儿了?”
余贤从与常清平将手一展,几个闲汉就被拦在了外边。谢茂牵着衣飞石的手,将几人都看了一眼,挑中了两个笑容不那么谄媚恶心的,说道:“一时兴起。能给占上座儿吗?顶好离说书先生近些。”
余贤从顺手就给那二人掷了拇指长短的小银鱼,得了银子的两个闲汉越发殷勤,满口答应:“能能能!爷您放心,保管给您安排得妥妥的。请进,请进!”另外几个没捞着活儿的闲汉则重新缩回了门口,继续等待上门的客人。
这帮闲汉日日都在酒楼中帮着酒客打杂跑腿,挣点赏钱,酒楼也不必另外雇佣楼面伺候的杂工,是一个彼此依存的关系。这闲汉拿了余贤从给的银子,一个负责领谢茂等人进门,另一个就先进门找座儿去了。
酒楼多半是个小院儿,门内天井,两边或是廊道,或有厢房,顶头方才是一座二层高的小楼。底层是粗人待的地方,柜台也在底下,沿着走廊直上二楼,四面开窗,位置好的酒楼四面都是好景,登高望远极其风雅。
谢茂与衣飞石都是常往酒楼跑的主儿,直接就上了二楼。
占座儿的闲汉略尴尬地说:“爷,这可不大好了。这今夜说书的先生,刚才被捉走了……听说是奸细。”这出手阔绰的小爷要靠近说书先生的座儿,当然是来听书的。现在说书先生都没了,这位置还要吗?
谢茂四下打量,这酒楼不算小,不过临窗的座儿都被占了,中间有两席竖起屏风的围桌,还不如这个靠着空荡荡的说讲台的位置呢。当即点头道:“没关系,咱们还坐这儿。”
才刚刚落座,一个青衣少年提着二尺宽的食盒,利落地挤了进来。
他将食盒打开,麻溜儿地端出十多样小菜,诸如渍李、渍梨、青枣、水花生、茴香豆、香干、腌瓜皮、拌木耳……装小菜的碟子是竹制的,都只有婴儿巴掌大小。
谢茂问衣飞石:“要么?”
那青衣少年已从食盒底层摸出一个竹筒,殷勤地放在衣飞石面前,哈腰道:“果子五文,拌食六文,还给您送一筒子香甜解渴的石榴水!”
如今新鲜的雪梨一只也才七文钱,这少年卖的渍梨经过加工,放在碟子里顶多只有八分之一,居然也要卖五文。那渍李干脆就只有两枚。水花生是盐水煮的,没有剥壳,堆在一起看上去满满当当,大概也只有三四颗……总而言之,因为那竹制的小碟子小,装的小食分量更少。
不过,在场这几个人里,谢茂不必说了,几辈子犯愁的都是军饷,动辄几百万两起跳,从没花过几文钱。衣飞石也是壕得在家竖玉璧当箭垛子的主儿,出门吃饭喝酒他就没问过价钱。余贤从世家公子出身,打小就没缺过银子。
只有常清平知道这小子东西卖得不地道,但他才懒得吱声,皇帝随便拔根毛都够这小子肥滚滚地过一辈子了,都说爱民如子,就当皇帝是爹,这小子是儿子了吧。
衣飞石扮成女装不能说话,只点点头。
余贤从又是一个小银鱼丢了出去,那前来贩食的少年喜出望外,忙问道:“大爷,大奶奶!小的邻家阿嫂做的蒸碗儿可是一绝!这张家巷子就没有不知道的!一碗肉食……八十文,菜食五十文!小的给您端几碗来?”
“嗤,陆庆文,你心肝儿也太黑了吧?”闲汉抬手一耳光抽得那少年转了个圈,回头冲谢茂躬身赔笑道,“爷,那张嫂子的蒸碗确是本坊一绝。不过,肉食一碗五十文,菜食一碗三十文。您若要吃,小的给您去端——您在酒楼吃浆水小食,酒楼不抽头,若是从外边端热菜大菜回来,一个碟子酒楼抽五文钱。这是规矩。”
见少年挨打,谢茂无动于衷,衣飞石也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余贤从皱眉道:“不许打人!”
闲汉冲余贤从赔笑,不再打那少年,却也没什么歉意。
酒楼中自有一套生存法则,闲汉就是专给酒客打杂跑腿的,客人想吃什么外边的食物,也该由闲汉来跑腿领赏。这青衣少年本是卖小菜儿的,平日也多得闲汉们照顾,给他引荐客人介绍生意,他得了便宜就抢闲汉的生意,所以闲汉打他,酒楼里所有人都看着也没人替他说话。
谢茂听见那少年的名字倒是忍不住笑了,就说这孩子看着面善,原来是他,陆庆文。
陆庆文在前两世曾被谢茂提拔做过两任西河布政使,专管西河三郡赋税,干掉了不少隐户逃税的士绅家族。后来此人膨胀太过,在西河威福不尽、中饱私囊,谢茂瞧着也用得差不多了,一道圣旨就把他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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