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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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萧家大厦将倾,还是萧齐肃所言确有其事?

萧昱溶微微松开了紧拧着的眉头,浅浅一笑:“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萧齐肃低垂了眼睫,狭长的丹凤眼里不耐之色一闪而过,语调却依旧温柔得一如方才:“这是自然。”

萧昱溶的眉梢轻轻一动。

长宁公主在世的时候,最是顾他不过。在他刚满十岁的时候就把暗卫交到了他手中,亲自教导他如何观人驯人服人,遇上了朝中政事,她也会一一同他说。

想起那个一脸平淡冷静地倚坐在香炉旁,把朝中情况和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天下政事娓娓道来,末了还会认真地询问他的看法的女子,萧昱溶不相信她会连婚姻大事都瞒着他。

因为她是把他当成一个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来对待的。

萧昱溶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放下时白瓷的底儿和红木桌一碰,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他抬眼一笑,不动声色地查证:“可有信物?”

萧齐肃似乎顿了顿,随后才点头:“自是有的。闻香,去把库房里那个白玉扳指取出来。”

他只停顿了须臾,不仔细去分辨甚至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可就是这须臾的停顿,让萧昱溶越发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萧齐肃在骗他。

待到那个盒子取来,萧昱溶打开瞧了一眼,不由得翘了翘唇角。

紫檀木盒里,一枚白玉扳指静静躺在黑色的软布上,通体浑圆流畅,羊脂玉玉质温润,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唯有白玉中一抹晕染开了的墨色,像是神灵造物时不慎划过的一笔。

这是当年他随母入宫觐见时的御赐之物,因只是随手从指上取下的,算不得什么正儿八经的赏赐,便也没登记在册子上,府里旁的人也因此并不知道此事。大约是闻香估量着这枚扳指不过分贵重却也不寻常,还拿的出手做个信物,就给取来了。

也难怪方才萧齐肃吩咐的时候只说库房里的白玉扳指,却没个具体的指向,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会是”哪一枚扳指。

萧昱溶深深地看了萧齐肃一眼。

他原先只觉得心中那座名为“父亲”的高山在顾四叔说完那个故事后轰然倒塌,此刻才忽然觉得,不仅仅是对旁人,即便是对他,萧齐肃的一举一动也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要不要说出来?

说出来,若是萧齐肃另寻借口,那事情将会变得更加棘手,可若是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只有逃婚一条路可走。

萧昱溶对于逃不逃婚受不受苦倒是无所谓,只是这样一来,怕是会委屈了元元。

他收回视线,微微一笑:“是这个吗?”

萧齐肃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见他这副模样还笑了起来:“怎么了溶哥儿?莫不是还怕为父骗你不成?”

这个父亲,当真是……呵。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为他找一房他既不喜欢也上不得台面的妻室?

萧昱溶缓缓地把那枚白玉扳指套在了手上,玉是暖白,手是冷白,但都在昏黄烛灯下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色。他站起身,语气带笑,眼神却像是外头呼啸的狂风一样凛冽:“父亲这是糊涂了,不如好好回忆回忆,您到底有没有为我定下过娃娃亲。”说着。他将带着扳指的右手举在身前:

“您瞧仔细了,扳指这儿刻着一个‘宁’字,乃是北宁贡品,是当年皇上赏赐给我的,可不是什么信物。”

萧齐肃冷了神色,沉沉开口:“萧昱溶,你莫非是觉得我在骗你不成?”

他还不死心。

萧昱溶放下手,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裳,眉眼都带着张扬的笑意:“不,我的意思只是……许是父亲记差了。不论是信物还是合婚庚帖都没有,只怕连生辰八字也不曾合过,怎么能叫……娃、娃、亲呢?我现在,当还是自由身。”

萧齐肃的确没有这些东西,他只能沉默。

原本以为不过一个半大孩子,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又贪玩成性,只怕在顾家也没学到什么东西,随意哄骗两句就能成功了。没曾想,倒是这么敏锐。

他索性就顺着萧昱溶给他搭的梯子往下爬,微微笑了起来:“瞧我这记性,也是想着你大了,是时候成婚了,竟然记错了。你小时候我是与济全侯商讨过几次,不过后来就没了下文。”

反正……来日方长,何况就算没了济全侯,京都这样的姑娘也为数不少。

萧昱溶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告了退。走到门口,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帘子,又忽然转过身来:“对了,父亲不必为我的婚姻大事太过费心,我已经有了成亲人选,用不了多久便可上门提亲。”

他望着萧齐肃的眼睛,神色很认真。

萧齐肃静静地看着站在门边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微微点头,一言不发。

他看着萧昱溶掀开帘子,走进了外头的风雪。天地茫茫,他的身姿挺拔如青松,逐渐褪去了少年人的单薄和瘦削。

萧昱溶,长大了。

问松堂里,萧昱溶立于桌前,桌案上铺开一张裁得四四方方的雪白宣纸。他提笔沉吟了许久,这才敢沾墨落笔。只是方写了两笔,又觉得不好,皱着眉把纸揉成一团丢进了火盆,又换了一张。这套动作反复再三,萧昱溶终于开口:“点春。”

“小的在。”守在门口的点春应着,转过身快步走进了屋子,一进门就看到了燃得正旺的火盆,火苗蹿得极高——纸团放得太多了些,鼻端混杂着木炭燃烧的气味和融于其中的一点墨香。

一抬头,就看到萧昱溶紧紧拧着那好看的眉毛,一面把笔递给他:“这笔不好,换那根我最常用的来。”

点春连忙接过笔。

湖州笔,白玉做的管子,温润细腻,触手微温,紫毫软硬适中,半点杂毛也无。而最最重要的是,笔管上刻着“观云”二字,这正是萧昱溶从前惯常用的笔。

点春沉默了一会儿,双手捧着笔颤巍巍地转过身:“世子……”

萧昱溶看他没动作,不由得再度皱起了眉:“怎么?笔呢?”

点春哭丧着一张脸:“世子爷……这就是您惯用的那支笔啊……”

萧昱溶:“……”

他沉默地接过笔,深吸几口气,沾了墨,这才又开始在纸上写字。

“元元,见信如晤。我已到达京都,繁华欣荣之景甚于当年,日后可寻空带你出游……宣国公假言定亲一事已为我勘破,毋须挂念。萧昱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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