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2 / 2)
朱瑄淡淡嗯一声。
杜岩心知放箭那事算是揭过去了,心底暗暗庆幸:多谢太子妃救命之恩!
朱瑄神色缓和了下来,问:“仁寿宫的女官还没有出宫?”
杜岩起身,摇头:“没有,仁寿宫、昭德宫、礼部、宗人府那边都没有动静。”
周太后和郑贵妃像是忘记了太子妃这个人,说好的派去教导太子妃礼仪规矩的女官迟迟没有出宫。宫中脾气最大的两位佛爷没开口,其他人噤若寒蝉,不敢催促。
眼看就要到大婚之日了。
杜岩道:“殿下,您看东宫要不要插手?贺家人毕竟是乡野出身,见识浅陋,贺家少爷骄纵任性,屡次轻慢太子妃……”
朱瑄摆摆手,“还不到时候。”
她曾经盼望而得不到的东西,他可以给她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她不必再束缚自己,压抑自己,她想读书就读书,想出门就出门,想逛庙会就逛庙会,那些欺侮过她的人,都该跪在她脚下。
在那之前,不妨让贺家人再犯点蠢。
他等着金兰和贺家彻底划清界限。
他讨厌任何其他人占据她的注意力。
她最重视的人,应该是他。
她最喜欢的人,也应该是他。
她日夜相伴的人,更应该是他。
其他人……就算是她血脉相连的弟弟妹妹,也是多余。
朱瑄低头收起网巾。
他知道,这网巾不是金兰为他织的。
网巾用了一块厚实鲜润的春罗,一看就是为天冷时节编的,而如今已近初夏,天气越来越热,文人士子早已经戴上疏朗透气的蝉翼罗头巾。金兰如果想送他网巾,不该送这么厚实的。
金兰原本的未婚夫是陈家少爷陈君山,他们的婚期定在年底,网巾是为陈君山所织。
她看着乖巧,其实懒散,想来这网巾本该在上京的路上编好,可她拖拖拉拉只编了一半,后来陈家退了婚,她翻出做了一半的网巾编完,算是做一个了结。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那时候看他身上衣饰单调,别人有的,他都没有,她就自己动手给他做茄袋。做了一半忘在那儿不管了,到过年的时候才想起来,忙又捡起来做,熬油费火,累得直打哈欠。他让她别做了,她不肯撒手:“做了一半呢,做事情要有始有终,做好了给你戴上。”
这网巾不是给他的。
朱瑄微微一哂。
那又如何?
陈贺两家再无婚约,金兰如今是他的太子妃。
不管这网巾原本是为谁准备的,既是她亲手所织,又辗转到了他手里,就是他的。
……
金兰在东宫内宦的护送下回到家中,却见门前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十几个身穿粗布短褐袍、风尘仆仆的仆从围在巷子里,肩扛手抬,搬的搬,背的背,正来来回回往府中运送货物箱笼。
马车直接进了院子,养娘搀扶金兰下车,道:“舅老爷来了。”
金兰一怔。
礼部和宗人府怕得罪周太后和郑贵妃,没有派女官教导金兰宫廷礼仪,但预备大婚典礼的内官已经入住贺府,内官循规蹈矩,手脚麻利,见了金兰就行国礼。而金兰在枝玉狂风暴雨般的摧折下慢慢熟悉宫中规矩,又不必小心翼翼看嫡母眼色,言谈举止已经和一个月前的她判若两人。贺府上下已经从当初得知金兰被册为太子妃的惊骇惶恐中反应过来,再不敢以之前的轻慢态度待她。
不等她开口问,养娘细细道来祝舅父上门的事:“去年咱们家上京的时候,舅老爷也想一起来,因为家里事多脱不开身,就给耽搁了。今年武昌府几位举子上京赴考,舅老爷想着正好顺路,就和他们一起坐船去了扬州,然后顺着运河北上。年初的时候动的身,舅老爷一开始以为选秀总要过了端午才有消息,就没急着赶路,后来怕赶不及,紧赶慢赶,赶在今天上午进的城。”
祝舅父是祝氏的亲哥哥,贺家只是豪富,祝家则是世世代代久居江夏的大户人家,虽说祖上没出什么有名望的人物,但也出了不少秀才,在当地很有名望。祝舅父有功名在身,乐善好施,时常接济家贫的读书人。县里学生读书进举,参加第一道童试前必须先请本地秀才保举推荐,请人写保书少说要一两银子润笔,一两银子对寻常人家来说不是小数目,加上其他花销,许多家境贫寒的学子只能举贷进学。祝舅父为人豪爽,与人作保从不收钱钞,不仅不收钱,他还送钱钞米粮给上门求助的读书人,谁家有烦难,只要朝他张口,他绝不会袖手不顾。
家乡举子进京赴考,坐船途经江夏,祝舅父必会率领乡贤出面设宴款待,送上盘缠仆从,请举子留下墨宝。落第举子归家,坐船经过江夏,羞惭不敢下船,他领着人拦在渡口,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一番苦口婆心的训斥勉励后,帮他们出谋划策,虽然考不上进士当不了大官,但费些钱钞疏通一二,补上小县令、长史、教授这样的缺不是难事。读书人最为清高,科场失意时得祝舅父雪中送炭,对他感激涕零,日后熬到升迁,自然对祝家照拂有加,甚至互为姻亲之好。
因此,祝家虽然没有子弟在朝中为官,但姻亲关系盘根错节,几乎和本地所有为官人家沾亲带故,有这些亲戚帮衬,祝家足可以富贵几代,屹立不倒。
祝舅父不是金兰的亲舅舅,她对祝舅父了解不深,但她知道祝舅父这个人看似仗义豪侠、胸无城府,实则心思缜密。
当年乔姐重病,祝舅父特意打发人送了几枝上好的人参给乔姐进补,还荐了郎中给乔姐看病,乔姐深受感动,嘱咐金兰以后不能忘了这份恩情。后来乔姐病逝,祝舅父又出了一笔钱钞帮着选了个风水宝地,而且以祝家家主的身份给乔姐赎了身,让她不必以奴婢之身下葬。
金兰领了这份情。
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懂祝舅父为什么对自己和生母如此看重,直到长大以后读了史书,这才明白祝舅父的良苦用心。
养娘说到一半,压低了声音:“舅老爷一上门,茶都没吃一口,先要给您问安,知道您出门去了,就去见了太太。舅老爷好像动了气,屋里伺候的人全赶了出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太也发了火,摔摔打打的好一阵闹,大官人也不敢去劝。”
金兰立刻皱眉问:“枝玉和枝堂呢?”
养娘答:“舅老爷让他的随从守着枝玉小姐和枝堂少爷,让他们在外院看老家带来的箱笼,不许他们去正院。”
金兰松口气,叮嘱养娘:“再多派几个人去前院守着,不管枝玉和枝堂怎么闹,不许放他们进去。”
养娘恭敬应了。
金兰回家,家里仆从一窝蜂争相出来迎,里头祝舅父得到消息,马上不和祝氏吵了,整了整衣冠,满面带笑迎出屋。他五十上下的年纪,和祝氏生得有些像,方脸阔鼻,不笑的时候神情十分严厉,见了金兰,二话不说,先俯身行了个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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