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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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夫人要起了?”怀香笑眯眯地问。

“是的,什么时辰了?”薛可蕊撩开纱帐。

“卯时刚过,世子夫人起得刚刚好。”怀香的声音清脆又明亮,像山谷里婉转的百灵鸟。

“唔,甚好。”薛可蕊点点头,靠上床头等着芳菱把绡纱帐挂好。

“怀香,我要穿我新做的那件藕丝琵琶衿外裳。”薛可蕊冲兀自在屋角衣柜中翻找的怀香高喊。

“好的,世子夫人。”怀香的声音自柜门里远远传来。

芳菱展开中衣,帮着薛可蕊细细穿好。薛可蕊从床榻上下地,才刚立稳,便看见了床头朝服架上的那个沾满泥污的灯笼。

心中咯噔一声响,薛可蕊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对身边所有的男人、女人都无法直视。她立在床头,闭着眼睛,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将那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像洗污泥一般,强力从自己的脑海中抹去。

“娘子,你怎么了?”

耳畔响起李霁侠幽幽的问话。

“啊……”薛可蕊慌忙循声看去,看见李霁侠歪倒床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脸。

虽然脑子里已经尽量空白,脸颊却依旧不可抑制地开始变得滚烫……

糟了……自己如此反常,李霁侠一定又要误会了……

耳畔是死寂的沉默,李霁侠只定定地望着薛可蕊那熟透般的脸颊不做声。

心跳得快要奔出胸膛,薛可蕊越是想压抑,脸上却越是烧得厉害。

终于,薛可蕊放弃了挣扎——算了,他误会就误会吧,反正那晚他就在猜测我吃了冯予的醋,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于是薛可蕊昂起头,红着脸,用那气势昂扬的声音,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地冲李霁侠说话:“看什么看!我在等怀香给我送衣裳。”

李霁侠很显然不会相信,他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道:“是吗,可为夫瞧着怎么觉着不像呢?”

“你看见他们在干什么了,所以你的心乱了……你口口声声说你与冯予什么事都没有,为何你偏偏又如此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仲父不过问了一句冯予的去向,你便要急吼吼地亲自去寻。他不过消失了一瞬,你就心急如焚,而我那日流血满地,你却自顾自弃我而去碧峰山跑马,图你自个儿快活去,你这不是不是关心他又是什么?”

“你视我为草芥,将他奉为明珠。你为他担忧,为他伤怀,还会因为他与旁的女人亲热而吃醋!你是我的女人,却为因为旁的男人脸红心跳。薛可蕊……你……你……你当我李霁侠是死的吗!”

李霁侠愤怒,他绷直了腰背,瞪圆了眼睛。他的眼里有深深的痛楚与歇斯底里的癫狂,似乎他眼前的薛可蕊就是一个背叛了丈夫的荡-妇-淫-娃。

薛可蕊惊呆了,她望着李霁侠,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霁侠很明显猜到薛可蕊看到了什么,还偏偏捡了这个灯笼回来挂在床头,试图讽刺她。

看他这态度,若说那晚冯予与艾沙的事东窗事发,与他李霁侠没什么干系,她薛可蕊打死都不会相信。可自己为了冯驾的一句话,却阴差阳错地陷入了冯李二人的纠葛当中。薛可蕊虽然拒绝去回忆那令她尴尬不已的场景,但心中浓浓的羞耻感却分明是因李霁侠而起——

冯予与艾沙之间虽是最虚幻缥缈的爱情,却绝不可以被拿来作为把柄,让李霁侠大肆加以利用。更何况,虽不能判定李霁侠的真实意图,但李霁侠试图拿此事来试探、刺激、羞辱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本身,就是薛可蕊鄙薄至深的。

李霁侠就是一个小人,一个阴暗、猥琐、只会躲在角落里冲人发冷箭的小人!他不仅冲冯予射冷箭,也冲薛可蕊射冷箭。

这只污糟的红灯笼就是一支射向薛可蕊的冷箭,它让薛可蕊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李霁侠!”薛可蕊冲着那双满含“痛楚与悲苦”的眼睛一声暴喝。

“你这个肮脏的小人,你把我薛可蕊当作什么了?你终日无中生有,惯会指鹿为马,还心思卑鄙,手段下作!今日我就摆明了告诉你,我薛可蕊行得端,坐得正。你若非要觉得我犯了淫佚,大可以七出将我休弃,我薛可蕊绝不纠缠!”

说完,薛可蕊磴磴磴磴冲到呆立一旁的怀香身前,一把夺下她手里的衣裳,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稀里呼噜自己胡乱穿了,再暴喝一声,“怀香,替我梳头,完了我要带我阿姊出街逛庙市!”

薛可蕊无奈,李霁侠就像一个孩子,胡搅蛮缠只为求她关注,可是他明明早已不是孩子,伤起人来可不是一二般的痛。薛可蕊再是能体谅他,能容忍他一两次,也招架不住如此经年累月地折腾。

除了躲开李霁侠几个时辰,外出散散心,自己寻个解脱,回来还能继续举案齐眉外,薛可蕊实在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再与李霁侠呆在同一个屋子里她怕是又要崩溃,于是薛可蕊果断地离开了枫和园,再度抛下李霁侠一人呆在枫和园,任凭他打鸡骂狗,她只求自己能出一口心中的晦气。

冯驾好客,春节尚未过完,冯府和欢宴后,冯驾便极力挽留王氏与薛家子弟留在冯府多住几日。王氏与薛恒乃薛家主心骨,正值过年,自然离不得薛府,当天夜里便紧赶慢赶回了薛府。倒是薛战与薛可菁好玩,反正回薛府也无甚要紧事,姐弟二人便承了冯驾的邀约,留在了冯府,宿东厢的文草园,小住些时日。

薛可蕊离了枫和园,便急匆匆往文草园赶。她庆幸正是过年,自己的姐弟还在身边,有个出气的地方,不然自己非得要被李霁侠那厮憋出毛病不可。

路过东客房,薛可蕊习惯性地想去捎上艾沙。猛然想起昨夜那场景,她不可抑制地开始畏惧,她缓缓缩回了早已迈出的步伐,扭了扭手中的罗帕,转过身,继续往文草园急急赶去……

第四十三章 庙市

碧峰山上有一座古刹, 名叫灵钟寺。寺庙坐落在凉州城西北郊, 碧峰山脚下。古刹背靠碧峰山,面朝明仪大街, 一条小溪将大街与古刹隔开。古刹四周树林阴翳,幽静宜人,既远离了俗世喧嚣, 又能探尽人间繁华。

古刹是前朝开国年间建的, 是前朝开国帝君为感激给自己提供过帮助的托珠法师建的寺院。托珠法师是天竺人,据他自己说,他已经活了上千年了,是与禅宗始祖达摩同辈儿的人物。为广传佛法,普度众生,他在黄帝时期来到了凉州。相传托珠法师生下来便双手合十,无法分开, 掌中自然隆起如有异物。直到托珠法师十四岁摩顶受戒时, 他的双手才得以分开,露出一只巨大的珍珠华光四射, 从此托珠法师的称号得以流传。

作为一个活了千年的和尚, 能为他作证的人也都不存在了, 人们早已忘记托珠法师的真实名字,只有他这一响当当的名号得以流传至今。灵钟寺作为托珠法师住持的宝刹, 自然声名大噪, 香火鼎盛。

每年春节, 农历正月初一至十五, 灵钟寺外明仪大街上都会举办盛大的庙市。除了祭祀各路神明外,庙会的各路文娱表演和特色摊贩,总能勾起凉州城所有百姓的勃勃热忱。

薛家三兄妹领着冯府的一众婢仆、小厮驱车来到了明仪大街外。大街早已人头攒动,车马不得而入,大家只能弃车集体步行前往灵钟寺。

薛可蕊想看街边的木偶戏,薛可菁却想先去灵钟寺卜卦上香,薛战无可无不可,他其实更想看街头那契丹人吞剑。

三兄妹立在路旁争论了半天,终于决定先去上香,再一路逛庙市回停在明仪大街外的马车上。

路人行人接踵摩肩,薛可蕊费了好大的劲才扯着薛战的袖子,冲破层层重围,从人山人海中钻进了灵钟寺的大门。

灵钟寺的大门外才跳过萨满舞,人群开始缓缓散去,有收刀捡卦的萨满法师零零散散地往寺院内走。

托珠法师是“仙人”,崇尚道法合一,灵钟寺祭祀通常会在传统的佛门祭祀仪式后,来一段豪放的不同种族的祭祀仪式。一来弘扬佛法天下苍生皆为念的高尚情操,二来彰显凉州城对各方来客兼容并包、和谐共存的浩大气势。

大雄宝殿在高大台基的尽头,一路有青石条铺就。青石的台阶古朴又内敛,袅袅青烟从道旁的香炉中腾起,悠扬的丝竹道乐和着阴柔清亮的唱经声从高台尽头的大殿内传出。寺内除了还有上香未完成的人们在朝大殿走,大部分人流都是流向寺庙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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