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2 / 2)
再过数月,晗儿就满一岁了,时光飞逝,这数年来,自与她相识的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皇帝眼前掠过,曾经,她避他如蛇蝎,曾经,她骂他“恶心”,但如今,她与他共同牵着他们孩子的手,一家三口,如此温馨宁和,眼望着她眉眼柔和地凝视着晗儿,皇帝心头,也是一片柔软。
……他与她会再有孩子的,纵是她想越过他与别人开枝散叶,这世间又有何人胆敢越在九五至尊前头,他这九五至尊,也绝不容许别的男子对她,有半分觊觎,若是其他人胆敢起这色心,他定揭了他的皮,若是明郎如此,他是无可奈何,但她应不会去与明郎开枝散叶的,她若想要孩子,只有与他,只有与他元弘。
……他们会再有孩子的,一定。
静和时光荏苒,转眼夏去秋来,纷纷扰扰诸事澄定,孟秋末太子殿下的周岁礼,成了这几年来,大梁朝最大的喜事,前朝后宫的周岁贺礼,如流水般送入贵妃娘娘的长乐宫,向来在人前颇为持重的大梁天子,在这喜庆之日,也似只是一名普通的父亲,在白日里的各式礼仪庆宴上,一直难掩“吾家有儿初养成”的自豪欢喜,终日眸光漆亮、面蕴笑意,等天入夜,众皇亲贵胄、文武朝臣按仪请退,天子独留下了贵妃娘娘的养父温知遇、养兄温羡,令他二人同至长乐宫,再与贵妃娘娘欢聚,同用家宴。
长乐宫中,太后娘娘已携容华公主等在那里,虽然已经无奈地接受了女儿与温羡解除婚约的事实,但太后一见温羡,还是为女儿嘉仪,感到深深惋惜,可她身边的女儿嘉仪,显然与她心思不同,自解除了婚约,整个人就似离笼的雀鸟,无拘无束,欢喜放松得很,再见到温羡,也无从前的拘谨小心,颇有扬眉吐气之感,腰板都似比从前直了些。
对她这闺女,太后也是既疼爱又无奈,她在心底轻叹了口气,含笑走上前去,命朝她行礼的温家父子平身,又问温羡温老先生近来身体如何等等,温羡一一恭谨回答,而温老先生本人,则没耐性在这儿干巴巴地站听着,他被堆满各式贺礼的几张长条桌吸引了目光,走上前去,打开这个看看,打开那个看看,见其中一匣子里装的是虎头帽,又可爱又威风,立拿了出来,要去给晗儿戴上。
晗儿如今可以摇摇晃晃地走路了,知道自己两条腿的妙用,便不耐被人抱着,总要下地走一走,温蘅怕他摔着,在一旁手牵着,皇帝在另一边手牵着,晗儿牵着两人的手,便稳稳当当地走来走去,圆溜溜的眼睛也跟着转来转去,好奇地看看这里,看看那里,看温父拿着一只金灿灿的虎头帽走过来了,立高兴地“啊”了一声,“牵拉”着他的父母,直冲走到温父面前,伸手摸摸那虎头帽,又双目晶晶亮地朝温蘅看去。
温蘅看晗儿喜欢,笑着从父亲手中拿过那只虎头帽,给晗儿戴上,皇帝原就觉得他这儿子俊秀得很,看他在戴上这只虎头帽后,粉白的小脸衬得越发可爱水灵,心中欢喜,笑着问道:“这帽子不错,是谁送的?”
温蘅边给晗儿戴正帽子,边道:“好像是宁远将军府送来的。”
皇帝面上的笑意立时微僵,唇微抽了抽道:“……别戴了吧,殿内蛮暖和的,这帽子看起来有点厚实,别给晗儿戴捂出汗了,回头再一受凉,或会头疼的……
温蘅听皇帝说得有理,将这虎头帽拿下,这下晗儿不乐意了,微嘟着小嘴,伸手去够那金灿灿的虎头帽,还没够到呢,就被他父皇一把抱起,皇帝抱着晗儿往抓周桌走,转移他的注意力道:“来来,我们来抓周~抓周看看我们晗儿,以后是位仁治天下的文天子,还是位开拓疆土的武皇帝~”
摆得琳琅满目的抓周桌上,不仅有笔墨纸砚、刀剑弓箭等抓周必备之物,还有妃嫔朝臣所送的各式贺礼,也被拆放在其中,被皇帝放到桌正中的晗儿,因为选择太多,茫茫然地看着,众人也都围上前来,笑看他究竟要选抓哪件物事。
晗儿咬着小手,在桌上慢慢地挪走着,眸光慢慢扫望过那些琳琅满目的物事,像是在犯难地默默思考,期待静等着儿子抓周的皇帝,同样扫望过那些朝臣所送的珍贵贺礼,心里头,则另有一番思量。
……一些世家朝臣,想递送橄榄枝至长乐宫,想与贵妃母子互为倚仗,他心里是门清的,宫中妃嫔身后多有家族,可阿蘅与晗儿背后,无世家大族背景,如能有二三世家在后给她们支撑,其实不是坏事,他只担心世事无常,哪日他走在她们母子前头,那些世家日后借此坐大,反来压制她们孤儿寡母……
……阿蘅无心朝事,他也不想她被勾心斗角的前朝牵绊一生,终日劳神烦心,只希望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余生过得安逸欢喜,如此,晗儿他,必得在他去后,可成长为合格的帝王,能掌控住前朝、保护好母亲才行,这样想着的他,竟有些明白当年父皇的心思了,也许父皇当年,也曾像他这样,对着才一岁大的孩子,就已想得这样长远……
……之所以那么早时,就已想得那样长远,许是因尽管这一世尚未至终,但心底已深深确信,这份爱,一定会延续到此世尽头,永不会变……
……其实有现成的忠于定国公府的陆氏在此,他可继续扶持陆家,令阿蘅与晗儿背后有此倚仗,只是陆峥这小子,虽曾向他陈说之前种种亲近永安公主之举,皆是华阳大长公主授意,但他看他,总觉得他对阿蘅,藏着坏心思,若让这小子有机会再度亲近阿蘅,虽料想他不敢对皇妃有何非分之举,但若阿蘅看陆峥看久了越看越顺眼,纵是没有什么越矩之事,没事儿就多看陆峥几眼、多关心陆峥几句,也真够他烧心的……
正乱七八糟想着的皇帝,听众人一声笑呼,回过神来,见犹豫了许久的晗儿,终于在一打开的流云纹匣前蹲坐下来,将两只小手伸了进去。
太后见状笑问:“这匣礼是谁送的?”
温羡恭声回道:“是微臣。”
太后看晗儿的两只小手堵在匣里抓啊抓啊,叫人瞧不清里头装了什么,又笑问他道:“是什么好礼,入了我们晗儿的眼?”
温羡道:“匣里装的是一枚玉印,还有……一对……皮影人儿……”
他话音刚落,就听孩子欢乐的笑声响起,晗儿将两只皮影人儿抓在手中,舞啊舞的,像是就认定这两样不撒手了。
太后瞧着忍俊不禁,问皇帝道:“这该是个什么说法呢?”
……若抓笔墨好文,若碰刀剑好武,可抓了两只皮影人儿,是个什么寓意呢?
无奈笑着的皇帝,伸手将儿子揽抱至身边,看他手上皮影是一男一女,硬掰扯着道:“这男小人儿,代表儿臣,这女小人儿,代表阿蘅,晗儿抓了这两只皮影小人儿在手,代表我们一家三口,这一生一世,永不分开的。”
他说完觉得自己解释得甚好,亲亲晗儿的脸颊,笑问他道:“就是这样是不是?”
晗儿听不懂皇帝的话,只是觉得手上花花绿绿的皮影人儿有趣得紧,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地盯瞧着。
一旁的温羡,见妹妹阿蘅同样静静打量着那两只皮影人儿,心中微乱。
……那枚玉印,确是他送给晗儿的周岁贺礼,而那对皮影人儿……是有人相托,借他的手,送过来的……
按理说,一对皮影人儿而已,又未写上姓名,阿蘅怎会知道是那人送的,但他看着阿蘅轻抚那对皮影人儿时的平静神情,不知怎的,竟隐隐有些觉得,阿蘅心中,或有感觉……
温羡心中浮起此念,不免生出几分悔意,阿蘅今生已定,他又何苦答应了那人,拿这贺礼来乱她的心,但他如此想了一瞬,又见阿蘅平平静静地放下了那对皮影人儿,神色一如之前,好像并未感知到这对皮影人儿的来历,笑将晗儿抱在怀中,亲亲他的小手,与他甜甜说话,眉眼弯弯,温柔的笑意,一直悠漾在秋水双眸之中,直至宴终都未消散,只是比起之前,醉亮许多,只因阿蘅在宴上,较之平常,多喝了不少酒……
温羡暗暗担心,但身份受制,在太后娘娘命人送他与父亲出宫时,不得不压下忧思,谢恩离去,太后以为阿蘅是因为人母亲,在晗儿抓周这日,心中高兴而贪杯了些,看她醉得应无法照看晗儿了,便决定将晗儿带回慈宁宫,同她这祖母待一晚上,临走前,又嘱咐皇儿,好好照顾阿蘅。
皇帝边手搂着醉依着他的温蘅,边答应下来,“母后放心。”
太后想到皇帝上次那般“照顾”阿蘅,便放心不了,她抱着心爱的孙儿,微厉了神色,再一次对皇帝道:“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若明儿哀家见阿蘅休息得不好,看不捶死你这畜牲!”
第201章 开枝
目送抱着晗儿的母后,在嘉仪的搀扶下,登上凤辇,离开长乐宫后,皇帝收回目光,看向他手搂着的窈窕佳人,见她醉得双颊酡红,星眸朦胧,晕晕乎乎地依在他的身上,像是快要睡着了,动作轻柔地搂带着她,边往里走,边温声哄道:“我们去里面休息……”
温蘅被皇帝这般搂带着走了几步,渐又消困清醒了些,她伸手推开皇帝,茫然四看,“我的晗儿呢?”
皇帝道:“晗儿被母后抱去慈宁宫了,有母后照看着,一定安安妥妥的,你别担心。”
温蘅闻言静默片刻,好似听明白了,又好似更晕乎了,她脚步虚浮地向前走着,皇帝生怕她走跌了,紧着在后走跟着,看她走到晗儿抓周的长条桌前,翻翻这个,翻翻那个,像是在找什么。
想要帮忙的皇帝,想问问她在寻什么,刚张开口,还没出声,就见她拿起了之前晗儿抓中的皮影人儿,而后不再东翻西找,就这么倚着桌畔,微垂着眼,静静凝看着掌中的皮影。
皇帝看她这般长久垂眼静站不动,疑心她是不是靠桌睡着了,近前轻搂住她腰,欲将她打横抱入内殿,然手刚一碰到她,即见她抬起眼帘,清凌凌地看了过来。
柔和灯光下,剪水双眸,似有山泉流漾,清澈见底,又似蕴有美酒,醉意逐波,皇帝一时恍惚,竟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清醒还是醉着,而她清凌凌地望了他片刻,忽地展颜一笑,垂下眼去,边将那对皮影人儿放回匣中,边轻声道:“我醉了……”
她纱裙轻曳,如烟掠走过他的身边,执起桌上的酒壶自斟,望着美酒如泉注入杯中,轻轻道:“我醉了……”
皇帝上前劝道:“既醉了就不喝了,喝多了明早醒来要头疼的。”
他说着要拿走她手中满满的酒杯,却被她侧身避了开去,杯中的美酒,随她避闪的动作,泼洒大半,浸在她身前衣裳上,余下被她一饮而尽,又要执壶再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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