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1 / 2)
“……不会的”,皇后望着华阳大长公主鬓边隐着的几丝白发,眼圈儿发红,微哽咽道,“女儿不会看着母亲出事的,女儿会想办法……会想办法……”
华阳大长公主要的就是这句话,先前淑音总是心软,总是无为,如今在生死关头,总算振作起来,她之前也只对淑音说明郎似是有事瞒她,并未对淑音明言她在怀疑明郎欺她、叛她、倒向了元弘,不将淑音逼得直面生死,怎能激发出她心中的恨,激出她骨子里的求生欲,让她将以往的软弱犹疑全部抛却,真正与她母女一心。
华阳大长公主忧心忡忡地望着女儿道:“母亲出事了,下一个就是你,温蘅那贱人有元弘在背后撑腰,为了后位,定会对你下手……”
皇后沉默许久,泛红的眸光,渐渐沉静下来,“……女儿与陛下,到底夫妻多年,尚有情分……”
……是到底夫妻多年,总能寻机近身……她的淑音,原就是个聪慧的孩子,只是性情太过淑善,总是不能决断、狠不下心来,空有聪慧,却无处去使,如今,能在生死面前,狠下心来,就好了……
……一个聪慧的女人,一旦真正狠下心来,能爆发出怎样的谋算,做出怎样的事情来,她再清楚不过了……
华阳大长公主心中宽慰地望着爱女,听她声音虽轻,却十分冷静,似已彻底定下心来,握着她的手,也不再微颤,虽凉但执,“女儿早早嫁人,这些年都在宫中度过,未能陪在母亲身边,承欢膝下,报答养育之恩,如今想来,十分愧悔……”
华阳大长公主忍住心头恨意,“若早知当初,母亲定不会将你早早嫁出,还是嫁给那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母亲一定会将你留在身边,好好地看着你长大,为你细细挑选一个真正的如意郎君……”
心爱的女儿靠近她的怀中,就像小时候那般,依偎着她低道:“这些年,女儿一个人在宫中,常常思念母亲,盼着母亲来……”
这些年,她忙于前朝之事,是疏忽了对淑音的关心,无暇常常入宫看她,华阳大长公主心中浮起愧意,温柔地搂着女儿道:“母亲也常常想你……”
皇后轻道:“女儿常记起小的时候,父亲还在时,春日晴好时,我们一家人常往郊外踏青,女儿记得彤山脚下,有一大片桃林,花开得比皇家御苑都好,云蒸霞蔚一般,我们一家人坐在树下用宴,父亲饮酒微醺,豪气上涌,拔剑而歌,母亲在旁弹琴,女儿和明郎,在旁坐着笑看,真好……真好……”
回想当年,华阳大长公主也忍不住有些眼红,她轻抚着女儿的肩背,话中的冷厉,也不自觉软了下去,柔声低道:“如能度过此劫,明年春日,母亲再陪你去彤山看桃花……还有明郎……”
“……明郎……”皇后在母亲怀中阖上双眼,声轻如烟,“真想……见见明郎……”
华阳大长公主如今对儿子疑虑甚重,一想到他便心情复杂、忧灼如狂,遂也未注意到女儿的轻声喟叹,只是低声嘱咐良久,末了,紧攥着女儿的手,如将千钧重望,交托在她手中,“母亲如今一败涂地,保护不了你了,你的性命,你的未来,都在你手里,母亲的命,也交托在你手里了。”
怀中的女儿,缓声轻道:“……女儿承蒙母亲养育爱护之恩多年,却从未为母亲做过什么,如今有机会报答,定不会辜负母亲,母亲放心。”
华阳大长公主闻言欣慰,见女儿沉默须臾,又抬头仰望着她道,“女儿今天就在家陪母亲一日可好?什么也不做,就单单好好陪母亲一日,就像从前在家时一样,陪母亲抚琴修花可好……”
华阳大长公主叹劝道:“如今是生死关头,哪里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时间紧张得很,每个下一刻,都可能会有官兵冲入府中,不能再浪费时间。”
她看女儿闻言似有落寞之色,温声劝道:“只有先将眼下难关度过,再想来日,且先回宫去吧……”
华阳大长公主柔抚着女儿的鬓发道:“去吧。”
大梁朝的年轻皇后,缓缓站起身来,寂寂地垂着眼帘,朝华阳大长公主屈膝微福,平静轻道:“女儿去了。”
第189章 玉碎二合一
珠璎被赶出武安侯府后,并未离开,一直守在外面,等着皇后娘娘凤驾出来。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当当面言谢,守等到凤驾离府的珠璎,立近前叩拜,感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
皇后命她起身,凝望她片刻,问道:“武安侯率兵离京前,可有和你说过什么?”
珠璎回道:“侯爷只命奴家照顾好莲花,旁的未说什么。”
皇后问:“这时节,莲花都是枯叶枯梗了,还要如何照顾?”
珠璎道:“回娘娘,枯莲冬日深眠时,若天气太过严寒,却不加以养护,有可能会冻死在冰泥里,来年无法再开。”
皇后淡淡一笑,“原是如此,是本宫孤陋寡闻,叫你见笑了。”
珠璎岂敢听当朝皇后这样说,忙恭声道:“奴家惶恐,娘娘天生高贵,不知这些凡尘俗事,也是寻常。”
“……天生高贵”,皇后淡声重复了这四字,未再多说什么,只问,“这莲花从何而来,得武安侯如此看重?”
珠璎如实回道:“奴家也不知晓,是今年某日夏夜,侯爷突然拿了一颗莲子过来,说想种下,等看花开,但养种的时候,已是晚夏了,枝叶长了没多久,就随着天气转冷而枯败了,迄今还未开过。”
……莲子……去夏在紫宸宫时,她邀温蘅于莲池泛舟,曾迎着沁凉的荷风,笑问温蘅与明郎相爱诸事,当时温蘅,曾含羞告诉她,在青州琴川时,与明郎“莲子定情”一事……
皇后无声片刻,轻道:“照顾好这莲花,等明年武安侯回来,让他看到夏日花开,也替本宫稍句话给他……”
珠璎不解身为侯爷亲姐姐的皇后娘娘,有话要对侯爷说,为何不等侯爷回来,召见宫中,姐弟相见直言,而要由她来传递,但“为什么”三个字,也不是她这样的人,有资格问皇后娘娘的,遂只忍着疑惑恭声道:“皇后娘娘请讲,奴家到时一定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侯爷听。”
她微微垂首,等待许久,终听皇后娘娘一声低语,宛如轻叹,逸散在微飘梅香的凛冬寒风中。
“你就对他说,虽无再少之时,花有重开之日。”
京城与青州琴川不同,冬日里,雪下得一场比一场厚密,落在地上的,有宫侍尽快打扫,但覆在重重宫阙檐顶上的落雪,就一场尚未化尽,即又有新的覆上,中间虽也有宫侍爬上扫落,但因风雪无尽,整个冬天里,连绵望不见尽头的重重殿顶,从未真正干净过,总是多少覆着雪意,在冬日轻薄的阳光照射下,泛着雪光,看得久了,令人眼花。
倚站在殿门处、静望远处多时的温蘅,正欲走回殿内,忽见轻薄的冬阳下,皇后娘娘正朝这里走来,清影纤纤,身边无一侍从。
自晗儿出世后,皇后娘娘也来建章宫看过晗儿几次,但每次来,都是跟着太后娘娘,且身为当朝皇后,身边自有侍女随从,这样形单影只的一人来此,还是第一次。
温蘅心中微诧地望着皇后走近,看她面上的笑意,倒如前几次来时一样,缈如轻烟地浮在唇际,淡笑着问她道:“太子这会儿是睡了吧?”
温蘅道“是”,皇后淡笑着道:“我想应是这样,若他醒着,你一定不会一个人站在这里,而会守在他的身边。”
温蘅听皇后娘娘未用皇后自称,微微一怔,又听她问:“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温蘅静默须臾,微侧身子,皇后迈入殿中,与她一同走至婴儿摇床旁,望着床中吮手熟睡的孩子,轻轻笑道:“从前听人说,婴儿一天一个样,我还不信的,可有一阵子没见太子了,这会儿一看,还真变了不少,这小脸瞧着,越来越清秀了,眉眼间的样子也出来了,看着像你。”
她微躬身子,轻握住孩子的小手道:“晗儿,晗儿……真是个好名字……”
温蘅一直没有说话,静望着皇后娘娘慢放下晗儿的小手,听她轻声道:“其实我从前无事之时,也悄悄想了许多名字,男孩儿、女孩儿都有,为我的孩子,也为你的,那时我想着,以后你和我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让他她们表兄弟、表姐妹一起玩耍长大,就同我、明郎与陛下、嘉仪一样……”
温蘅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也不知纷繁世事已推转至这等地步,还能对昔日的夫姐再说什么,只僵着唇齿,轻唤了一声,“娘娘……”
皇后依然是淡淡笑着,静望着温蘅道:“我虽同嘉仪要好,一起长大,但心里,一直把她当作需要宠爱的小妹妹,而非闺中密友,后来你来了,既是我的弟妹,是亲人,也与我性情相投,如友人,我见到你之前,还误解你是攀权附势的女子,但见到你之后,为明郎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为我能有你这样一位弟妹,打心底感到高兴。”
温蘅道:“我也是,见到娘娘前,心中忐忑,见到娘娘后,为今生能有娘娘这样一位好夫姐,感到三生有幸。”
皇后轻执住温蘅纤白的指尖,轻轻道:“如果当年定国公府没有出事,你一直是定国公府的小姐,那我,一定会早早认识你的,如果我们两家没有水火不容,我和你,一定会成为闺中密友,互称姐妹,或者,你唤我‘淑音’,我唤你‘阿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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