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1 / 2)
恐惧
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他在恐惧,在害怕,哪怕是赵虞鞭打他,折磨他,赵胜将他关在漆黑的地牢里时,她都没感觉他有害怕恐惧。
她不明白他在恐惧什么,他抱着她身体的手臂越收越紧,似乎像是在躲避,在忍受,他的手不经意的压到了她的小腹,她顿时像是受了惊吓的猫,不由自主的一把将他的手臂推开了。
赵翊抬起头来,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她,她这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邓节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火了,干瘪地解释:“夫君身上还有伤,我的身上也还有伤。”
赵翊嘴唇微微翕动,不等开口,他要见的人已经带到了。
是赵翊的母亲。
只一眼邓节就猜到了,因为他们的眼睛生得一模一样,不是标准的剑眉星目,而是狭长的,微微上挑,这样的一双眼睛生在男人身上会平添几分阴冷和狡猾,生在女人的脸上则是妩媚和妖艳,眼前这个女人看样子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是仍然美丽,仍然别有风情,她甚至可以想象出她年轻的时候该是何等的美艳。
他们真的生得很像。
这个美丽的女人被带了进来,她看着坐在榻上的赵翊,看着这个二十二年前自己生下的孩子,并没有任何久别重逢后的兴奋和激动,相反的是异常的平静,她的眼睛像是一潭死水,平静的看着赵翊,仿佛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原来这就是赵翊所恐惧的,所害怕的,所不敢面对的。
他的母亲并不爱他,不想念他,不惦念他,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于她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此刻它被撕开,赤裸裸的摆在了他面前,无论他愿不愿意面对。
赵翊的脸上也是异常平静的,一时之间安静的出奇。
女人将目光转开,落在了邓节的脸上,慢慢的下移停留在了她的小腹上,邓节隐隐的察觉到了什么,心陡然的提了起来。
然而她却并没有要说什么意思,将落在脸侧的一缕碎发别在了耳后,笑道:“你的妻子很美丽。”是对赵翊说的。
“嗯”赵翊应道,一瞬间仿佛像是寻常母子在交流。
“很好,所以呢,你要怎么对我?”女人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是赵彪的儿子吗?”赵翊问。
女人像是松懈了下来,转身走到了摆放佩剑的木架子旁随意的看了看,道:“我不知道。”
她冲他笑说:“我也不知道你是谁的孩子,只记得生你的时候很痛苦,很不快乐,我不知道你是赵彪的还是别的什么人的孩子,那时候我被抓进了军营里,太多人了,我记不得了。”
“既然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要帮着赵胜指认我不是赵彪的血脉。”赵翊问道,他的声音任然平静。
“因为那个赵胜关压了我的丈夫,还有我的两个儿子。”她轻飘飘地说:“我没有办法。”
“你的丈夫还有你的两个儿子,我已经叫人杀了。”
女人正在拨弄摆放着的铠甲的手忽然挺住了,僵住了,她慢慢的转过头,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赵翊,慢慢的变红了,声音也走了调,却没有歇斯底里,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真后悔当时没有杀了你,后悔让你这种畜生活了下来。”
赵翊也在看着她,蓦地,微笑道:“你是应该后悔。”他说:“不过你也没有机会了,我会送你去见他们的。”
女人有些愕然,继而低头止不住地笑,道:“是啊,这是你能干出来的事情。”
她咯咯地笑,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她说:“你知道吗,我好几次都想要杀了你,因为你长得就像个孽障,我能看出来,看出来你的心是畜生的心,和狼一样,和那些个男人一样,我不知道你是谁的儿子,我也不想知道,我也不想给你取名字,这个名字还是赵彪给你取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恶心。”
她指着他的脸,明明他们生的那么相像,她却感到厌恶,她道:“我觉得恶心,我光是看着你就觉得恶心,就像是想起军营里的那这个男人一样,想起那些过去一样令我觉得恶心。”
她说:“我最讨厌你管我叫娘,所以我从来不教你,也不让你叫我娘,你唯一一次叫我娘亲,我还动手打了你,赵彪也好,那些男人也罢,还有你,你们都令我恶心,要不是你,我和我的丈夫,我的儿子也不会被那个赵胜囚禁起来,更不会死,全都是因为你,因为我生了你,生了你这么一个贱种!”说到最后一句时,赵翊霍然起身,一把抽出了佩剑来压在了她的脖子旁,吹毛立断的剑刃顿时将她的肌肤割破,几滴鲜血渗了出来,沿着脖颈淌下。
他双眼血红得看着她,她亦是如此,普通两个多年没见的仇敌。
“你杀了我吧!”她说,眼泪流淌了出来:“你毁了我的前半生,又杀了我的家人,毁了我的后半生,你毁了我的一辈子,你杀了我吧,你不杀我,我也会一直恨你。”
“夫君”邓节手指冰冷的想要去夺下赵翊手中的剑,他早就已经红了眼,她一点不怀疑他会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她的眼泪也跟着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她压着他的手臂,流泪道:“夫君,放手吧,你不能杀她,我知道你恨她,恨不得杀了她,但是你真的杀了她,会遭天下人唾骂的,我知道你不怕天下人唾骂,可是这次不同。”
她扯着他的手臂,将额头抵在他的手臂上,哭道:“赵翊,求求你了,谁都可以杀,除了她,求你了。”她没有再叫他夫君,而是叫着他的名字:“我不想,不想你往后的一辈子都活在痛苦和悔恨里,求求你了。”她哭得簌簌发抖,她害怕,若是一个人真的连自己的母亲也杀了,那该会变成怎样,她感到害怕,怕他真的会一辈子坠到痛苦和黑暗里。
她扯着他的衣角慢慢的跪在地上,沙哑地哭道:“赵翊,就算她不爱你,这个世上还有别的人爱你,为了爱你的人,求求你了,别杀她。”
赵翊眼眸这才轻轻晃动,垂下眼帘看着她,她也抬起了泪眼,相视了许久,赵翊放下了剑。
然而剑刃已经割破了女人的脖颈,鲜血正汩汩流淌。
邓节疯了一般立刻冲帐外喊道:“程琬!程琬!”
程琬闻声冲了进来,见到眼前一切,不由得脑袋发涨,连忙将赵翊的生母报了出去,一手按着正流血的伤口试图减少鲜血的流淌,对士兵喊道:“叫军医来!叫军医来!”
邓节看着帐里流下的血迹,一时之间眼泪停住了,表情是木然的,伸出手来触了一下那粘稠的滚烫的鲜血,似被针扎了一下又抽了回来。
她感觉到痛苦无比,她知道赵翊并没有下狠手,可是还是感觉到痛苦无比,她分不清楚这痛苦源何,或许是她在替赵翊痛苦。
赵翊弯下腰将她抱到了床榻上,从后面紧紧的拥抱着他,他的身体非常的僵硬,他的面额压在她的背上,她感觉到背上湿湿的,烫烫的,是他的眼泪,他紧紧的抱着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抗痛苦,他的一颗心早就痛得麻了。
许久邓节才开口,沙哑地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她的声音发抖:“她为什么要这样,她明明可以更仁慈一些。”
“明明可以更仁慈一点,为什么还是要说出这种刺痛人心的话,为什么要逼迫你变成一个弑母的凶手。”
赵翊只是抱着她,将脸颊轻轻贴在她的背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第八十八章
程琬手捧着汤药, 正要掀开帐帘进去, 远远的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眯了眯眼睛, 待到那人走近,方才笑道:“夫人。”
邓节垂眸看了看程琬手里那黑乎乎的汤药,道:“怎么样了,她还没有醒过来吗?”
程琬为她掀帘子, 微笑道:“醒了, 夫人进来说话吧。”
说着, 两人一同进了帐子, 帐子里是浓浓的一股汤药味, 透过薄薄的纱帘,能够看到榻上躺着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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