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2 / 2)
太后也赶忙追问,“要不是承周提起来,哀家还不知道这回事,是不是水土不服引起的不适?好孩子,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你有哪些不习惯的尽管告诉哀家,哀家嘱咐他们按照你在辽东时的规矩来。”
这样关怀的口吻,她心里听了暖,可能有些人听了心里就寒,郁兮在心里默念“一,二……”,数到“三”的时候,太后左手首位的皇贵妃仓促开了口,看向她笑道:“这孩子也是的,昨儿在我跟前时还好好的呢,回过头怎么就不自在了,有什么你跟本宫说也是一样的,何必麻烦老祖宗。”
这是怕了吗?着急忙慌的要来堵她的嘴。郁兮无心把事情闹大,也不是仗势欺人的性格,便顺着博尔济吉特氏的口风笑道:“奴才身子并没有什么不适的。传御药房这件事情说出来,恐怕大家都要笑话我呢,昨天上午奴才从皇贵妃娘娘那边回来用早膳,喝八宝粥的时候不当心硌到牙了。”
“妹妹莫不是在开玩笑?”怡亲王笑问:“喝粥怎么会硌到牙呢?”
“千真万确,”郁兮神色俏皮,“我也觉得奇怪呢,原本以为宫里的饭□□致,没想到也有石子没有淘干净,不止一颗,而是两颗呢。硌得人牙根疼,都硌出血了,我就传御药房开了两剂消肿止血的药。别的到没有什么大碍。一件小事而已,倒是劳烦太后娘娘,六爷为我担忧了。”
怡亲王没忍住,笑了声,“说来说去竟是内务府的不周到,妹妹放心,回头我就教训御膳房那帮奴才们给你出气,怎么淘米做饭的?妹妹这样漂亮的人,牙被艮豁豁了也怎么办?”
郁兮这才知御膳房也是属内务府统辖的,见怡亲王把她的话当了真,感觉可真糟糕,为了规避真相,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这位大总管还有御膳房的一帮大厨们。
恭亲王听了这话呷着杯口暗暗一笑,摇了摇头,为难她能想出那样新鲜的比喻,再去打量皇贵妃和珍妃那两张脸,果然跟冥顽不化的石头一般,僵硬,难堪。这样也算是替她出了一口恶气吧,他想,但是还是远远不够,他的本意是把事情摆到明面上硬碰硬的解决,然而皇贵妃百般搪塞,要玩阴的,也不是不可以,阴的玩起来他更加得心应手。
他早已不是跪在她面前乞求母子亲情的那个年幼的孩童,他的羽翼逐渐丰满,生出坚硬的边棱,他拥有高出任何人的权势,践踏他边界范围内的利爪,伤害他欲想保护的人,他该斩便斩,想杀便杀。
第36章 摘藻
恭亲王又问:“这几日得闲有没有去摘藻堂?”
他的视线紧追她不放, 郁兮仓皇瞥开眼又回过神看他, “回六爷, 奴才这几日都在学穿花盆底,还没来得及去摘藻堂。”
“我上次去瞧你时, 你已经学的很好了。你答应我这两日就去的, 怎么没去?”他垂下眼, 就这样把她丢在了周围众人酝酿出的复杂又奇奥的氛围里。
郁兮脸色腾地一下着了火烧得鲜红一片, 他的话不经琢磨, 稍加思索便知他跟她私下里有来往,甚至还形成了约定。她不确定两人之间这样的交往是否符合规矩, 心有忐忑,又在众人面前受了窘,便赌气似的低语, “奴才想去的话就去了,不想去就不去, 不劳六爷督促。”
音量极低,他听了也皱眉,冷冷嗯了声便没再搭腔, 太后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强捺下了嗓子眼的笑声, 淡淡咳了口,便默默喝起茶来。
恭亲王不加掩饰,毫无顾忌的宣告自己去瞧人家姑娘,在姑娘跟前撞了壁, 又有些讪讪的败下阵来。太后最最喜欢这一幕的恭亲王,那是二十出头青春年少时该有的模样,不必刻意佯装成熟稳重。幼稚的负气,小心翼翼中含着迫不及待,这样真实流露的感情最为珍贵。
敢跟恭亲王斗气拌嘴的,不管明的暗的,敬和格格是第一例,这样的胆识就足以让在座的许多人望尘莫及,恭亲王偏还不跟她计较。若说两人之间没些特殊的情谊,只怕没几人可信。
众人思绪混乱,遐想纷飞的当口,怡亲王跟五公主头对头琢磨,“这俩人有事儿吧?怎么瞧着不对劲?”
文瑜笑了笑,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从吉林到北京半个多月的行程,再生的人也该熬熟了,头回瞧见咱们家六爷吃瘪,真稀罕。平日里吆五喝六的,到郁兮面前他怎么不拿款儿了呢?谁知道他们俩人有什么历史呢。”
这时对首的惠妃看向郁兮,开口笑道:“摘藻堂是御用书房,就是宫里的阿哥格格们想要进去读书学习也得先求咱们家六爷下令获准呢,姑娘,六爷这是高眼看待你呢。”
所以还需要一个中间人传话,才能真正点名他的用心,那双桃花眼花边微蜷,充满歉意的望向他,这样点到为止便好,他并不为难等她开口道歉,于是衔了惠妃的话音道,“之前编撰四库全书时深知编书的艰辛不易,然而宫里真正爱好读书的人不多,我觉得你应该能是静得下心读书,珍惜我一番编书心血之人。”
越说越没脸了,羞窘无从遁形,唯有大方领受,郁兮紧张呼出心底一口蒸腾的热气,收颌笑道,“多谢王爷褒奖,我明白了。”
有少女的娇嗔可爱,又有成熟沉稳的韵态。见她与恭亲王一递一和的做派拿捏的匀匀称称,太后口中的茶味愈发香浓了,赞赏着点了点头。恭亲王的话未完,继而问向惠妃身旁另外一人,“珍妃娘娘对这样的安排可有意见?”
不阴不阳的声调直捣珍妃心窝,她又打了个寒颤,瞬间恍然大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恭亲王这一问,问得是昨天在景仁宫她和皇贵妃围困敬和格格一事,这是找她兴师问罪来了。
“六爷说笑了。”她勉力一笑,“你是拿事儿人,宫里的事自然听你安排。”
恭亲王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很满意,似而非笑的面色淡了下去,目光从她脸上偏转到一旁,博尔济吉特氏纵然做好了准备,承接他的视线时,手肘的肌肤表面还是起了一层寒栗,她从他的淡漠,无情的眼底读到了四个字,“因果报应”。
每次受到他的注视,她都会想起黄泉下的大阿哥,无奈与不甘纠结摧残得她疲惫不堪,她端坐,憧憬着她的太后之位,等他发问,她会给他一个类同于珍妃的答案,表明自己屈服的态度,为了长远利益考虑,暂时放过柳郁兮,她可以做到也能够忍耐。
渐渐的她察觉出不对来,恭亲王看的并不是她,皇贵妃沿着她的视线,诧异的看向自己身后,看到了景仁宫她亲信的宫女似云。
似云面色通红,在恭亲王的静看下娇羞的颔胸低下了头,视线里他手里的杯盏掠过胸前的龙头绣落在了案几上,喉结微动,“今日的打扮跟你很相称。”
撞着胆子抬眼,发现不仅恭亲王那双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脸上,周围无数的视线投射过来将她缠绕包裹,似云反应过来慌忙出列,蹲身行礼道:“奴才受宠若惊,谢王爷夸赞。”
“我怎么瞧不明白了?”怡亲王远观着嘶了声道:“六爷撒癔症了?这闹着是哪出?”
五公主道:“海水难量,咱们家六爷的心难测。慢慢瞧吧。”
恭亲王看了眼似云交叠在左膝膝头那双手,叫了起,这才看向皇贵妃,“三希堂有个侍茶的职缺,这件事情还要烦请娘娘替儿臣调派人手。”
从来都是“娘娘”这样的称谓而不是“额娘”,这是他得势后对她的报复和惩罚,博尔济吉特氏瞥开眼避免跟她对视,而是望着似云发鬓上那只叠翠蝴蝶的翅轻颤,依从他的意指,吞咽下堵在心口的怨恨道:“你若是瞧得上似云,便是她的造化,就让她入三希堂随侍吧。”
一人顺从着起身,恭敬向另外一人打千儿行礼,“儿臣谢娘娘的恩。”后者以标准的幅度抬手,“不必多礼。”
众目睽睽之下,一场没有感情的对话,勉强为其做出支撑的是礼仪和脸面,枯燥乏味,惺惺作态,毫无观感可言,只是人心之间的相互折磨。郁兮胸口发闷,四下匆匆瞥过,看到了同她一样一张张压抑的神色。
恭亲王起身后没有再落座,同太后告了别要走,太后极力挽留:“说好了下午斗纸牌的,你留下来陪我们大家伙儿一起玩吧?再不济用过午膳走也不迟。”
“改天孙儿再陪老祖宗消遣,”恭亲王婉拒道:“养心殿那边约见了几个军机,还有政务要忙,实在是脱不开身,给老祖宗赔罪了。”
太后听了这话又催着他走,“国事大于家事,你陪什么罪呢,哀家明情儿,来日方长,我这边不打紧,好孩子快去吧。”
望着他拿腿迈出门槛的背影,太后叹了口气,来日方长,恐怕今后她的这个孙儿再也没有片刻消闲的时候了。
恭亲王走了也带走了似云,没有留给景仁宫主仆任何告别的机会,博尔济吉特氏藏在马蹄袖下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儿子要额娘殿里的人,宫里没有这样用人的条例,她隐约觉得事情不仅仅是补个职缺这样简单。
不仅她一人忧心,在场目睹全部过程的其他人也都沉浸在恭亲王营造的迷雾中犯糊涂,太后怀揣着疑惑招待众人聊天,用午膳,斗纸牌,利用间隙吩咐钱川道:“哀家觉得不对劲,派人去查,看近两日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钱川手脚利索,出去不多久便又重新出现在殿中,太后看到他在牌桌上道起了乏,借口叫散打发走了众人。从他口中听说初四发生在景仁宫一事的首尾,又回想起上午在她眼前的林林总总,太后被咽到半中腰的茶水呛得恼怒,啪一下盖了茶盖道:“这两个糊涂虫!胆敢背着哀家使阴坏!那位格格哀家哄还哄不及,她们一个比一个蛇蝎,倒上赶着去拆台,哀家瞧她们是不把皇帝的命放在眼里!”
见太后生气,钱川使了个眼色,缘缘忙端了那盏杯盅下去换茶,他弓下身安抚道:“太后娘娘息怒,这件事是奴才的失职,是奴才监督不力,未能及时收获此等消息。”
“行了,”太后道:“谁也不必替那两人顶罪,哀家知道她们跟羿亭那孩子本不很对,可郁兮这孩子跟她们无冤无仇的,做错了什么?她们怎么狠心下得去手?这些人闲的一天就要闹出一天的动静,到头来还不是要哀家出面替她们善后?当哀家跟她们一样闲的么!钱川,你说哀家该怎么办?”
“回老祖宗,”钱川道:“依奴才愚见,闹出这样的事故,自然是两面都要照顾。”
太后听这话默了下来,想了想道:“……你回头照着哀家的意思去办吧。”待他应是,又叹气,“这孩子心里得得受了多大委屈,难为她还强装出一副笑模样。”再一笑:“换做是她姨母,早哭哭啼啼来哀家跟前告状了,比她姨母性子要好,能沉得住气,她当真骂珍妃臭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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