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2 / 2)
阿讷就“噗”地笑了一声,把她打量了一眼。
青女一张脸生得小白花儿一样,一副娇怯不胜之状,确是世间许多男儿偏爱的颜色,她原本是被容晚初单看脸随意点出来的二人当中的一个,从前为这张脸,背地里也受了许多的闲话。
青女道:“奴婢没有进宫来之前,也是良籍女儿,如今侥天之幸,到了贵妃娘娘的身边,又受了娘娘的好意,只想好好地服侍娘娘。”
她微微地叹了口气,道:“将来能得娘娘替奴婢筹谋一两分,果真嫁出去做个平头百姓,竟不知是烧了多少辈子的高香。”
她有这份志气,倒让阿讷高看了她一眼。
阿讷笑道:“你直管放心好了。我们娘娘做事一向是心里有数的。”
青女就抿着唇笑了起来,微微地垂了眼睫。
背地里却同素娥悄悄地说话:“讷姑娘的话总说得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心思。”
就叹了口气,道:“支使着咱们在陛下眼前打转,难道真预备着咱们……么?”
素娥劝道:“这话怎么能随意地乱说。我看讷姑娘只是没有听懂。”
她道:“当日可是娘娘/亲口说了,清清白白地放了我们出去的。就是你如今不信起来,还能再吃后悔药不成?”
青女就不说话了。
素娥面上倒露出些歆羡和感慨来,低声道:“你瞧讷姑娘连这些事都听不懂,就可见这宫里头的清净了。”
又拥了青女一把,道:“何况咱们就是再在陛下眼前头打转,何曾见陛下正眼瞧过咱们一眼。你还担心这个呢。”
青女被她劝开了,不由得露出个笑来,道:“是我想岔了。好素娥,还是你懂我的心。”
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往耳房服侍茶点去了。
殷长阑进了暖坞的门,转过落地罩,就看见窝在炕上恹恹地浅寐着的小姑娘。
房中炕炉俱热,不至于睡冷了人,容晚初一双脚缩在裘皮暖兜里,身上只搭了件鹤氅,枕在靠背的迎枕上,细长的颈子微微地歪着,大约因为不是习惯的端正姿势,多少有些不适,女孩儿的眉心在睡梦中微微地蹙了起来。
那玄色的鹤氅绣着山川日月十二章纹,形制宽大,她一双手臂从衣袖里穿出来,显得有些细骨伶仃。握着的书搭在一边,渐渐脱出了手,眼看就要从炕沿上跌落。
殷长阑只怕惊醒了她,先探手把书托了一托,自己侧身坐在炕边,目光落在女孩儿的身上,眼中神色微微地黯了下来。
他坐得近了,龙涎香气就幽幽地浮上他的鼻端,原本应该是太过熟悉而难以嗅出的味道,却因为糅杂了另一个人的体/香,突然重新变得鲜明缠/绵起来。
他的阿晚,披着他的衣裳睡熟了。
这个念头一旦浮上心头,就像是点燃了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再也难以控制。
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
睡梦中的容晚初感应到熟悉的气息,原本歪歪地侧埋在迎枕里的小/脸动了动,就向着殷长阑挨近的方向转了过来,旋又不舒服地摇了摇头。
那迎枕是柔/滑的缎子面,她这样胡乱地挨蹭,迎枕也在锦褥上跟着挪动,怎么也找不到一个端正合适的姿势。
殷长阑倾在半空的身子因为她无意识的动作而凝住了。
他低低地垂着眼睫,手指虚空中握了握,又慢慢松开,反复握了两、三次,才落下去搭在了女孩儿的肩上。
他一只手环着容晚初的肩,托着她微微地抬了抬头,另一只手抓着那枚不听话的迎枕,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女孩儿的头颈底下。
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他的手臂微微绷起了青筋。明明只是极简单的动作,他却好像同自己大战了一场,以至于从容晚初的肩下抽/出手来的时候,他徐徐地出了一口长气。
他抽/出了手,却并没有直起身,而是顺势将手臂撑在了女孩儿的身侧,垂着眸子凝视着她。
小姑娘像朵花似的,正在最初将开的年华。
睡梦中的女孩儿闭着眼,长长的眼睫像两把小扇子,覆在眼睛底下,又乖又漂亮,他知道遮在里头的一双眼有多么澄澈明媚。
脸颊红/润又饱满,肌肤如同上好的玉器,光洁柔润,以至于在天光里照出蒙蒙的光晕。
她这样精致,是一尊被千娇万宠出来的娇子,从没有受过外物供养上的苦,同从前那个跟在他身边,栉风沐雨的小姑娘全然不同。
他以为他已经给了她最好的保护。
原来一直是她在包容他,在他身边从来不叫苦和累,一直信任着他、陪伴着他。
她把她一生的依赖都给了他。
后来再也不能到他身边去,她一个人该有多孤独?
他以为自己一直在寻找着她,已经为她罹受了人间最大的寂寞。
可是至少在那个年月里,还有那么多人知道她存在过,知道他的寻觅和寂寞。
她呢?
这世间还有谁懂得她?谁能体谅她?
连诉说都无处诉说,只能一个人独守的冷寂。
殷长阑忽然抬手掩住了眼。
温热瞬息间浸透了他的掌心和指缝。
他撑着臂,半个身子都悬在她上方,因为哀恸而微微粗重的呼吸拂下来,沉眠中的女孩儿若有所觉,花瓣似的唇微微地动了动,仿佛呢喃着念了一句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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