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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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镜的眼眸深深,在这一瞬,商折霜产生了直接将火折子从他的手中夺过来的念头。

可就在下一刹,她那双明澈的眼瞳,却好似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整个人也有些恍惚了起来。

她身躯一僵,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子时已至,她现在的身份,该是个入梦人。

梦中的她在一棵大树之下,蹲在地上,无数的石子如雨点般向她袭来。

那些石子有的小如拇指,有的大如拳头,但无一例外,丢来的力道都不小。

一个个垂髫年纪的孩子,从村落各个角落中,捡起了石头,向她丢来。

她抱着头,忍受着无数砸在皮肤上的锐利疼痛,同时也忍受着无数的怨毒咒骂。

“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晦气的姑娘!”

“我娘说过,印堂窄小,双眉过低,山根塌陷,一看就是个刻薄的凶相。难怪你的爹爹与娘亲会早死,都是因为生了你这个小孽种吧!”

“我若是生了你这副模样,都没脸活在世上了,你竟还能大摇大摆地走在天日之下?真是可笑!”

“你们不知道,她天天躲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剪些什么,说不定早在暗地里把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咒进去了呢!”

因着这个声音,四处的咒骂声倏然大了起来。

“赶紧滚出安宁村,要不然整个村都要被你这样的大凶之人给害了!”

……

明明都说孩童的心思是最纯粹的,可越是这样最纯粹,最不分善恶的心,越能说出毫无歉疚且毫无负担的话来。

人们都说童言无忌,可真的是这样吗?

商折霜只觉得皮肉上的疼痛逐渐麻木,而翻涌着的,名为恨的情绪,一浪一浪,就快冲破她的颅顶。

她的眸中不知何时已然蓄满了滚烫的泪水,却在一刹,被瓢泼而来的冰冷大雨尽数浇灭。

石板路上泥泞,路上的行人匆忙。

但无论是荷锄而归的农人,还是提着竹篮的妇人,都无一例外,除了躲避坑洼的泥水之外,还要躲避一个她。

就因为她长成了这副“大凶之兆”的模样吗?

可所谓的“大凶之兆”,又应该用什么标准来评断呢?

难道只因为一个江湖术士的几句话,便可将她这一生,都定了轨迹吗?

美,到底是什么呢?

爹爹说过,明眸皓齿是美,但爹爹也说过,若能与落魄之人一句善意的好言,也是美。

可是,为什么最后,连个落魄之人,都不愿听她说话呢?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好几个春秋,若不是还能剪些东西陪伴自己,又如何熬得下去?

从世上唯一一个,说过她美的爹爹过世时,从照料她的哥哥消失后,她就突然觉得,“美”这个字,失去了任何意义,也没有了任何光彩。

——更像是一个诅咒。

她在茫茫人海中逆流而行,与蛇鼠同踞;在万千风景中默然垂首,为世间所余。

可为何连这样一个卑微到尘土中,只想求一刻安宁的自己,他们都不愿放过呢?

多么可笑,生于安宁村中的她,却永远不得安宁。

他们将自己逼入深井,在井上盖上巨石,任她怎么挣扎,怎么叫喊,都充耳不闻。

她甚至还能听到他们的嬉笑之声!

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无论她怎么做,都没有用。

她的这一张脸,甚至于她的出生,就是一种罪。

可既然是罪,她又为何要生于人世呢?

她的一生,都像是一个笑话。

司镜看着在自己面前,倏然泪流满面的女子,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阵不大舒服的感觉。他正欲抬手唤醒她,就见瞿小桃那张狰狞的脸庞已然附在了商折霜的身侧。

——那是她最真实的脸。

黑黑瘦瘦的面庞上,眉毛与眼睛离得极近,额头扁而窄,山根塌陷。

她一边笑一边哭,脸上的神情万千,却单薄得无法叙述她此刻的悲恸。无数纸人在她的身侧漂浮着,个个栩栩如生,仿佛将安宁村最初的一切,都还原了。

他只出了片刻的神,身侧的女子却不知何时已然醒了。

她的面上还残余着刚刚因瞿小桃回忆侵占,而沾染的泪痕。只不过那双濡湿了的眸子,竟闪过了一瞬难以捕捉的茫然。

瞿小桃凝视着他们,眼中的挣扎只显现了片刻,便马上被凶恶给取代了。

司镜没有因为瞿小桃的变化而讶异片刻,伸出一手,攥住了一只离他最近的纸人,继而掏出了火折子,眼看着就要将它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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