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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以身相许

侯府备下的饭菜比较清淡,但滋味可口。君瑶由明长昱陪着吃了大半碗,她吃得用心,却有些食不知味。半途中,她的筷子蓦地被拦住,她抬眸不解地看着他。

明长昱说:“你根本没夹到东西。”说罢,帮她煿金煮玉夹到碗中。

煿金煮玉,实则是煎笋尖,口感清爽脆嫩。这时节已经没有嫩笋,但侯府中有一片竹林,春日竹笋冒土而出,侯府打理竹园的人就将嫩笋摘下,晒干了贮藏。这是明长昱特意吩咐,为君瑶准备的。

君瑶囫囵吃完,斟酌着问出藏在心里的疑虑:“赵家人和太后,怎么会轻易同意放我出来?”

他们设计构陷这一切,虽看似是陷害君瑶,实则醉翁之意,根本目的在于牵连侯府。若永宁公主惨死一事,真是他们精心谋划,那么他们既然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又怎会轻易放过?

明长昱不紧不慢地将碗中的汤喝完,才缓缓说道:“赵家人与太后最直接的目的,是想阻断我查案。当然,既然如此,牺牲一个公主也太过了,所以他们的目的定然不限于此。可公主惨死,案情非同小可。若稍有差池,就会让他们奸计得逞,不仅你会是死罪,侯府也难辞其咎。但朝堂之上的势力相互制衡,就目前来看,局势变动还时机未到。皇上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定远侯一族与赵氏一族两败俱伤。”

“所以?”君瑶侧首。

“所以,公主惨死一案,不能立刻按太后和赵氏一族的意愿立刻断案,至少要先查明真相。而这个查案的人,却不能是与两边有所牵连的人。”他眉目微沉,神色有些凝重,继续说:“这案子无论如何查,真相到底如何,都会受到掣肘,且不免会得罪赵氏一族与侯门。其余官员,又无法揣摩皇上真正的意图,所以要么隔岸观火,要么静观其变。”

君瑶慢慢回味过来,静听他说道:“所以,皇上最终认为,还是由你来查此案比较妥当。”

她只是刑部的一个胥吏,不与朝堂中的任何势力有所牵扯,又不必顾忌皇帝的权衡图谋,甚至可有可无,还握有案情的基本资料,自然比他人更合适。朝中的人也乐于听到这样的结果。

因此,明长昱必须救她出狱,否则她的身份就会露出破绽。她现在不能再留于侯府做他的未婚妻,而该是回到刑部,去查案。

他踌躇着,轻握住她的手,目光轻垂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漫然轻声道:“吃过这顿饭,你就该回去,听候圣上旨意了。”

皇上的诏书,很快就会下达到刑部。

君瑶的心不由一荡,心绪如风中翻滚的云,还有些酸涩。她凝神静思,又追问:“即便如此,皇上轻易放了有重大嫌疑的侯府未婚妻,要如何才能堵住他人悠悠之口?”

他陈述利害,与她解释那么多,应该是让她有所心理准备。君瑶最怕的,便是侯府为救她,付出了她难以估量的代价,若真是如此,她倒是……宁愿自己被关在牢中。可转念一想,这一步步,一桩桩一件件,完全由不得她自主。

明长昱紧扣住她的手,掌心的温热几乎将她包裹住,他说:“母亲拿出了丹书铁券。”

君瑶愣住,呼吸忽而变得有些沉郁。丹书铁券,是何等权威重要,不临到最后一刻,谁会轻易出示?她哑然沉默,甚至无措木讷,不该作何反应。

“这是母亲的决定,”明长昱比她自在许多,他眉清目朗,笑意温和,依旧如一株闲散云雾里的松,漫漫然说道:“反正丹书铁券,于我们来说,也没多大用处。”

君瑶再次失语,心中所想,却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偿还侯府的情了。

她目光流转思索,明长昱淡淡一扫,就能猜出她心头所想。他倾身靠近,额头轻轻放在她肩上,温声道:“若真想偿还恩情,不如以身相许。”

君瑶愣了愣,轻轻捧住他的脸,凝睇端详着他的眉眼,咬牙道:“你真傻。”

他舒展而笑,快速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发现她睫羽轻颤,苍白的脸色慢慢晕红,心神轻荡,低头吻住她的唇。

这顿饭,吃得有些久。侍女们来收拾杯盘时,饭菜都已经凉透了。

君瑶轻轻抿着唇,心跳依旧难以自抑地加速跳动着,生怕别侍女们看出端倪。待人都退出房后,她才故作镇静地向明长昱要神女拜月绣。

这幅绣品,在出现血符咒之后,险些被公主命人销毁。好在柔太妃早有预料,在被销毁之前,将绣品暗中藏了起来。待明长昱赶到公主府后,柔太妃便将绣品交给了他。

君瑶说:“柔太妃倒是盯得紧。”

血符咒出现后,气氛紧张压抑。君瑶也时时刻刻盯着这绣品。众目睽睽之下,永宁公主当然不好安排人销毁,定然是在众人散去之后,她便立即命人将其销毁。

明长昱说:“还有件趣事,”他将绣品展开,虚虚指了指血符咒之下的生辰八字,说:“柔太妃将绣品交给我时,告诉我这生辰八字,是永宁公主前驸马温云鹤的生辰。”

君瑶愕然:“她如何知晓?”

明长昱说:“她说永宁公主成婚之时,礼部的人曾询问过她婚礼的礼制,她借此得以见到了永宁公主与温云鹤的生辰八字。”

君瑶半信半疑:“柔太妃作为后妃,有机会协助太后准备公主的婚礼是有可能。但一个生辰八字,她如何能记这么久?”

明长昱不由一笑:“柔太妃说,其实温云鹤的生辰,与永宁公主是八字不合的。那时交给钦天监的,是晚了一个时辰的八字,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永宁公主铁了心要与温云鹤成婚,在得知自己的八字与温云鹤不合时,立刻恳求柔太妃帮忙,将温云鹤的八字稍作改动,如此,婚礼才顺利进行下去。

君瑶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她盯着血符咒下的八字,问:“那血符咒上的八字,是温云鹤的真实八字,还有被改动了的?”

“真实的,”明长昱说道。

吏部并没有温云鹤的脚色,知晓温云鹤真正八字的人只怕没几个。而礼部就算在承办公主婚礼时,接触到八字也是假的。如此说来,这世上还有谁知晓温云鹤的真正生辰八字?

明长昱见她陷入沉思,轻声提醒道:“温云鹤的家族早年没落,家中只有母亲和祖母。但在温云鹤去世之后,她们就搬离京城,隐居到京郊村外了。温母身体不好,温云鹤的祖母年事已高行动不便,这些时日,我让人暗中打探过,她们并没离开过隐居之处。所以这两人与血符咒一案无关。”

君瑶若有所思:“那有没有可能,有人向他们打听过温云鹤的生辰?”

“知晓她们真实身份的人很少,”明长昱说道,“太后不许温家人留京,温家离开京城后,温母深居简出,甚至没有向左邻右舍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君瑶蹙眉:“看来太后当真不喜驸马温云鹤,想尽办法要抹除温云鹤的痕迹。”

明长昱说道:“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这符咒的含义?”

血符咒,是索命符。要将已死之人的生辰八字绘于其上,才会生出怨气,索人性命。

所以可以推断,有人认为前驸马温云鹤死于非命,是以将他的八字绘于符咒之上索命。难道这背后设计这一切的人,与温云鹤关系匪浅,甚至非常亲密?难道白清荷与徐坤,以及永宁公主,与温云鹤的死有关?

君瑶轻轻抚过绣品上的丝线纹理,指尖下感触的是精妙绝伦的经纬交错,只可惜这样精巧不凡的绣品,从此烙上了不详的印记,再无与伦比,也无法受世人欣赏了。

君瑶仔细地观察,试图从上面发现蛛丝马迹。这绣品用银白真丝为底,流光潋滟,细腻淡雅,以烘托月色的皎然洁净,更能营造出神女拜月时的神圣与虔诚感。洁净的布匹留白处,似星河浩淼,无边无际。绣布两端,托着纤细的银轴,方便将绣品卷起收纳。银轴上,绘制皓月凤翔图纹,巧夺天工。

君瑶凑近了细看,忽而味道一股淡淡的酸味,她又将绣布放到鼻尖深深嗅了嗅,对明长昱说道:“有股淡淡的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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