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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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查堤坝的账目。朝廷拨了多少钱下来,按律每家该赔偿多少,每间房每亩地该赔偿多少,而真正到坪村人手中的,又有多少。其中被私吞克扣的,都去了哪里,进了何人的腰包?”燕绮娘清晰凌厉地说道,“我家的房屋,其实并不在征用范围之内,可官府却强行派人将我家房院拆倒,致使我们无家可归。父亲为讨一个公道,竟在夜间被人活活打死。我无家可归,又逢灾情,生怕被那群人发现,只好与燕绮娘结伴逃离。我如今倒是想问,强行征用了我家房地的人是谁,活活将我父亲殴打致死的人是谁?”

她怒视着顾恒子,再看向浑身狼狈的严韬。

严韬本已无地自容,此刻面对她的眼神,犹如面对来自阎罗的审判。他说道:“我从未派过这样的人,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原本,官府做出的决策和颁布的律令都是正确的,可执行到下面,往往就会出现纰漏。严韬的确严格按照上头下达的指令去做事,且根据河安实际情况做了调整,基本从百姓的需要出发。可他无法完全掌控手下的人,比如贾伯中,比如顾恒子。他信任这些人,但这些人却对他欺瞒玩弄。尤其是顾恒子,他本想当面质问,可刚看向顾恒子,却陡然泄了气。再正义理所应当的质询,都因愧疚而化作沉默。

谁知顾恒子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幽幽说道:“是赵家,赵无非派的人。”

赵松文根本没想到顾恒子会这么快出卖他,陡然间似一头困兽,厉声说:“你有何证据?”

顾恒子的眼珠快速移动着,沉默良久后才蓦地吐出一口气,说:“赵大人,你能在堤坝上动手脚,甚至在河安税钱之上动手脚,除了要勾结贾伯中之外,难道……难道还能避开我?”他埋着头,额头之上青筋毕现,“这些年,我为你做的事,都是留了证据的。关于钱财,有账目可查对,关于私采矿物,也故意多备了几分交易单子,还有其他种种,我都留了心眼……”

合作时,对方就是一条听话的温顺的狗。可大难临头,曾经合作融洽的人,就成了出卖疯咬自己的狗。赵松文恨不得将顾恒子碎尸万段,他早该想到此人并非善类,他的龌龊心机,都掩盖在了他那副良善儒雅的嘴脸之下!

明长昱趁机问道:“证据在哪儿?”

顾恒子说道:“在我的一处私宅中。”

明昭得了明长昱暗示,立即靠近顾恒子,两人低头耳语后,明昭派人前往顾恒子私宅去取。

事到如今,这河安的一团污水,已慢慢地澄清。

赵松文孤立无援,明显已是强弩之末。他豁然起身,声嘶力竭地说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人的一面之词,侯爷难道就如此武断判案?也应听听赵家所言吧?”

明长昱肃然颔首:“是,赵郡守集结杀手于驿站,想要毒杀御史一行。即便我应该听你所言,你也要先解释昨夜你的所作所为吧?”他声声相逼,朗声相问:“难道你毁坏堤坝致使河水外泄是假?围攻驿站,纵火烧驿站是假?难道你手底下那些人,都不是听令于你?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

赵松文的指尖快速颤抖着,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我已说过,昨夜的确是误会,我之所以派人围住驿站,是担心有贼人伤害御史大人!”

“那纵火呢?”明长昱幽幽问。

“驿站年久失修,不慎失火了而已。”赵松文梗声说道。

明长昱冷笑:“暴雨下了一夜,火还能烧起来,当真奇迹。”

他暗暗给明昭递了个眼色,明昭立即安排人将几个人押了上来。其中一人,是昨夜围攻驿站的头领,一人是曾经暗杀君瑶与隋程、之后被君瑶带回关押的人,另一人,则是明长昱从深山之中带回的采私盐的主事,负责为赵家打点贩卖私盐的人。

这些人赵松文虽不完全认得,但他此刻已经明了,明长昱已经掌握了大量人证物证,势必将赵家一举打尽,而赵家到现在都没人来,为什么?

他悚然看着明长昱,一瞬间觉得自己和赵家,犹如被明长昱拍到岸上的鱼,只能垂死挣扎,而对方却依旧优哉游哉地看着这条鱼死去,甚至之后还可能会吃其肉,断其骨!

他在官场多年,深谙许多道理。明长昱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仅凭一个御史和几个刁民来对付赵家。他背后的势力,恐怕是……

赵松文狠狠地闭眼,血丝瞬间布满他的眼睛。他清醒地知道,河安赵家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哪怕就算京城赵家来,也无法完全保得住了。说不定京城的赵家和太后,还会弃车保帅,哪怕自断其臂,也会将河安赵家撇出去。

这弹指之间的光景里,他已心灰意冷。

明长昱却犹自好心地说着:“赵郡守,你是襄州的官,品级不低,圣上曾对我说,若你当真有罪,当押入京城,听候发落。”他沉思着,接着说出让赵松文彻底绝望的话,“至于赵家其他人,应严加彻查,赵府,暂且封府,等待查抄。”

话音一落,赵松文颓然向后一栽,无力倒在木椅上。

君瑶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心中块垒终于落地。她与明长昱无声而视,胸间激荡回肠,久久不能平静。

她轻轻一笑,窗外光芒如霰,夏日灼灼,映照她明澈的眼眸,格外妩媚!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案,终于完结了!

我现在只想快点全文完结……

第158章 锦绣河安

一夜风急雨骤,沉郁半日的晨雾渐散,清澈明净的光均匀地落下,洗净一夜寒意阴霾。

自入河安后,骤起骤落风风雨雨,都尘埃落定。这牵连深广的案子,不论是世家大族的高官权贵,还是于众生中拼命生存的小民,都会有各自的结果。

贪慕权贵、鱼肉百姓者,自会受人唾弃怨恨,而备受压迫手刃仇家的人,却是令人同情。

隋程拿出印鉴,迟迟不愿在燕绮娘与韩愫的判罪词上落印,他犹豫着,斟询地问明长昱:“赵无非与赵家人的确罪有应得,他们手刃这样的人,虽是有错,却也是为民除害……何况,他们也是为了报仇雪恨。”

话音未落,心死如灰的赵松文陡然怒斥:“如此说来,我现在也可手刃了他们二人?杀害偿命,天经地义,他们杀了我儿子,我作为父亲为儿子报仇,也是理所当然!”

隋程皱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想要辩解,却自知没有底气。

满堂寂静中,无数双眼看向明长昱。他轻垂着眼,晨光沐浴下的轮廓与眉眼温和如水,缓声说:“若人人都能有冠冕堂皇的杀人借口,那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有何用?律法有何用?”他淡淡看着隋程,淡笑着反问:“还要你这个御史做什么?”

隋程哑然,捏着印鉴的手颤了颤,神色十分茫然纠结。

明长昱轻捻着茶盏,沉沉地盯着赵松文,冷声道:“此案错综复杂,关系重大,眼下只是初审。我已上书入京,很快就会得到三法司的最终审理,一干人等,先收入监牢,听候圣上决断。”

满堂喧嚣,终于散了干净。隋程到底有些心软,对韩愫与燕绮娘带着几分同情,特意让人为他们收拾了干净的牢房,且两牢相连,方便他们互相照应。又怕发生意外,加派了不少人手看着。

他们身份特殊,既是杀人的凶手,也是河安几大官吏罪行的证人,即便有罪,也会等一切审理完毕之后才会最终判定。

君瑶寻了机会,从明长昱手中得到了韩愫的认罪书。看完之后,她轻叹一声。

明长昱递给她一个果子:“为什么叹气?”

君瑶说:“我还想见一见韩愫,我想问问他,他与燕绮娘最终是如此结局,可会后悔。”

明长昱轻笑,笑意蔓延到眼角眉梢,说道:“这个问题,我已私下问过他。”他看向庭院中摇曳婆娑的树叶,树叶缠绵中,落下斑驳参差的树影。

“他怎么说?”君瑶问。

明长昱轻声道:“同生共死都不曾畏惧,何惧一同入狱?”

君瑶怔了怔,思绪却飘然远去,飞到了云端。她想起了已死去的芸娘,阮芷兰,还有如今的韩愫与燕绮娘,他们本可以是安然良善的人,最后依旧举起屠刀双手染上鲜血。为何?难道这世间,除了亲手让仇者血溅当场,就没有解恨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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