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六分真情,四分做戏(2 / 2)
晏凌眼神一紧,萧凤卿从杭州就步步为营,把她诱进他静心罗织的密网,他会不会一开始就晓得了她前朝遗族的身世,他娶她,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萧凤卿低笑,转过身看着晏凌:“钱还有人嫌少?我说了,宝藏中有我特别需要的东西。”
晏凌眼波流转,面色如常地开着玩笑:“什么东西值得王爷如此惦记?”
“璇玑钗。”萧凤卿坦言:“据说璇玑钗是医仙的师父所创天一阁的镇阁之宝,能解百毒。”
晏凌挑眉:“你有认识的人中毒了?”
萧凤卿眸光一闪:“是我母妃。”
“她当初用苦肉计替晏云裳挡了剑,剑上抹了剧毒千机,幸得医仙援手才捡回一条性命,可余毒仍在,这些年身体都被拖垮了,我想找到璇玑钗替她解毒。”
除沈淑妃以外,还有一个人急需璇玑钗。
晏凌垂眼,陷入了思索,她不知晓前朝宝藏的下落,就算她知情,也不会泄露给萧凤卿。
她想打听萧凤卿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前朝后人的身份,却不晓得怎么不显山不露水地套话,毕竟萧凤卿比狐狸还精。
萧凤卿漫不经心地晲着她,轻而易举就猜透了晏凌纠结的事情,他暗自失笑,既盼着晏凌套话,又怕她见微知著。
就在这时,白枫轻轻叩响了门扉。
萧凤卿开门,白枫站在门口,他没往屋里看,而是朗声道:“王爷,属下有事相商。”
与此同时,他用唇形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王爷,沈淑妃想见您。
……
沈淑妃梳了圆髻,穿一身秋香色宫装端坐着。
胡嬷嬷为萧凤卿打起珠帘,萧凤卿稳步入内,看一眼淑妃脸上清淡的表情,他利索地撩袍下跪:“儿臣今日的所作所为累及了母妃,请母妃息怒。”
沈淑妃微微眯着眸,打量了几眼萧凤卿,倾身将他拉起来:“春袖都告诉我了,你身上还带着伤,又刚受过刮骨之痛,这些虚礼就无需再讲究。”
萧凤卿谢过沈淑妃,也没落座,在罗汉榻一旁立如青松地站着,神情严肃。
私下里,萧凤卿就是这么与沈淑妃相处的,每一个举止都一板一眼,恭敬有余亲厚不足。
沈淑妃看着皎皎玉山一般的儿子,轻叹一声:“不想杀晏凌了?”
萧凤卿抿抿唇:“她救了儿臣好几次,儿臣并非是那以德报怨之人,但也不愿恩将仇报。”
沈淑妃笑了笑,对萧凤卿的反应,她不惊讶。
“那你打算将来如何安置晏凌?”
萧凤卿默然片刻,答道:“儿臣会放她自由,只要不回到骊京,她去哪儿都可以。”
沈淑妃不置可否,又道:“你可曾想过,一旦晏云裳和朱桓真的因她而死,她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她的性子,她会怎么样?”
这问题萧凤卿也曾经设想过无数遍,他眼底掠过一丝沉重,涩声道:“毫无疑问,她会杀了儿臣,不惜两败俱伤。”
“原来你都知道。”沈淑妃意味不明地笑笑,她抬眼,眸色深深地凝视着萧凤卿:“既然你们的下场不是你死就是她活,那么,你放不放她有何区别?莫非你要把自己的命赔给她?”
“君御,”沈淑妃柔声唤了萧凤卿的表字,眼中骤然划过一丝厉色:“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跟晏凌的宿命从二十年前就注定了,只要真相揭露,不死不休便是你们的结局。”
萧凤卿的心因为沈淑妃这番杀人不见血的话卷起狂波烈涛,他低眸,眸光稍敛,垂在身侧的双手指尖动了动,像是想抓紧什么,可终究是徒劳无功。
倘若晏凌的父母真死在他手中,还是他利用晏凌杀死的,晏凌根本不可能放过他。
早晚有一天,他与晏凌都有殊死一搏。
届时,晏凌对他的恨绝不比他的少。
萧凤卿的心凉了一截。
沈淑妃幽幽叹息:“阿凌是性情中人,我也很喜欢她的爱憎分明,不过这世间许多人事并非喜欢就能拥有,本宫的意思,你应该能懂。”
萧凤卿抿唇不语。
沈淑妃从罗汉榻起了身,信步走到窗边,盯着窗外凄艳似血的杜鹃花:“君御,你还记得吗?你五岁那年,捡了一只快冻死的小兔子,当时本宫不让你养,你却坚持己见,说自己能救活它。兴许是回光返照,在你的精心呵护下,那只小白兔果然渐渐有了好转,你当时非常开心,拿着本宫的手说你要养着那只小白兔,本宫拗不过你,便同意了。”
“结果,那只小兔子还没到第二天,就死了,你那时哭得很伤心,觉得自己明明救活了它,为什么它还会死。”沈淑妃转头看向萧凤卿,语重心长道:“十五年过去了,同样的事再次降临到你头上,但君御,晏凌跟兔子有天壤之别,你们之间的症结攸关生死与两代人的仇恨,不是你想救她就能救她那么简单。君御,假若你救了晏凌,你要如何向你父母在天之灵交代?还有那些舍生忘死跟随你的部下,你要怎么服众?你不能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冲动就辜负那么多人的心血和信任。”
萧凤卿的神色已经变得十分艰涩:“母妃,我……”
他颓丧地闭了闭眼,晏凌的一颦一笑都在他脑中走马灯一般浮现,面对沈淑妃冷峭的目光,他终于说出了这些天盘旋心尖的真话:“晏凌待儿臣虽然谈不上推心置腹,可儿臣每次身陷囹圄,都是她在儿臣身边患难与共,儿臣对她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沈淑妃不由一哂,因为早就看穿了萧凤卿的心思,这时她反倒平静了,其声淡淡:“君御,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晏凌嫁给你不足两月,就真让你沉溺温柔乡了吗?从你把晏凌拽进这场棋局的那天开始,你们便彻底绝了生路,她眼下也为你彻底惹怒了晏云裳与朱桓,即便你希望她抽身而退,她也已穷途末路。”
沈淑妃词锋如刀,残忍地剖开了萧凤卿精心乔饰的假象。
“晏云裳和朱桓一败涂地之日,就是你与晏凌兵戎相见之时,不过……”沈淑妃玩味一笑:“恐怕晏凌没这个机会了,他们一家人在阳间不能团聚,到了地府倒能齐聚一堂。”
萧凤卿的心仿佛被冰裹住了,从头到脚都是凉的。
这一刻,他隐约尝到了作茧自缚的苦果。
眼见萧凤卿的神情越发沉凝,沈淑妃不再动摇萧凤卿的意志,倏然话锋一转:“你大概能猜到晏琇的毬杖为什么会断吧?”
萧凤卿定神,挥去心头杂念,冷声道:“如果儿臣没猜错,晏琇的毬杖原本是晏凌的,晏皇后或是朱桓在毬杖上动了手脚想对付晏凌,熟料……”顿了顿,他深深睨向沈淑妃:“朱桓却暗中指使人又把她们的毬杖对调了。”
沈淑妃淡笑:“所以这就是你刻意激化与萧鹤笙矛盾的理由。”
萧凤卿微微颔首:“朱桓想试探晏凌在儿臣心中分量几何,儿臣便顺水推舟演了那么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他们既然想找儿臣的弱点,儿臣主动送上门即可。”
“你瞧,刚才还说自己对晏凌下不了手,这不又利用了她一次吗?”沈淑妃勾唇:“你这孩子还是心慈手软了一些,也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跟晏凌终究是背道而驰,所以无关紧要的退却也不必有,大业将成,你该分清轻重。”
萧凤卿不动声色道:“母妃的告诫,儿臣铭记于心。”
马球场那一遭,六分真情,四分做戏。
但其中隐秘,萧凤卿自不会坦白。
沈淑妃走回萧凤卿身侧,状若无意地叮嘱道:“月吟那会儿也在马球场,你跟晏凌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到了,君御,找个机会去看一看月吟,毕竟她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
萧凤卿从善如流地应下,心里想的却又是另一件事。
……
从逸兴居出来,萧凤卿瞥了眼随侍身侧的白枫。
白枫会意,上前低声道:“墨阁的暗卫查过了,朱桓在江州的行踪并没疑点,去了江州也只是赈灾,一切都很正常,但是他带回来了一个少女,叫方含嫣。”
萧凤卿蹙眉:“方含嫣?”
朱桓六岁就被继父卖进了辛者库做小太监,他在宫外的确还有自己的亲人。
“嗯,今年十七岁,是朱桓的外甥女。”白枫道:“朱家靠着朱桓在江州富得流油,江州百姓因为洪灾和瘟疫苦不堪言,暴动之后,百姓洗劫了朱家,十多口人只有方含嫣幸免于难。”
听着白枫的汇报,不知怎的,萧凤卿的内心忽然闪过一缕怪异的感觉。
他不免多问了白枫一句:“查清楚了?真是外甥女?”
白枫奇怪地看他一眼:“没错,情报写得很清楚,朱桓的姐姐的确有个幼女叫方含嫣。”
萧凤卿仍旧觉得有些不释怀:“他带方含嫣来骊京做什么?”
闻言,白枫更郁闷了,他突然很怀疑萧凤卿是不是在马球场被马蹄踢了脑壳。
“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帮外甥女找人家。”白枫嘀咕:“方含嫣在江州原本许给了一名解元,可是解元今年上京赴考的途中被山贼杀了,方含嫣在当地就落了个望门寡的名声,恰好江家人又都死了,这不朱桓就把方含嫣带身边了,朱桓位极人臣,凭着他的身份,方含嫣在骊京怕是要成香饽饽了。”
萧凤卿一时没做声,午阳斜照,他身上隐约多了一股清冷味道。
白枫一头雾水地扫了扫他:“王爷,方含嫣又不是什么多特殊的人,咱们也没必要特意盯着她吧?朱桓把她安排在郊外别苑,好像也没怎么管她。”
萧凤卿尽管说不出自己心中古怪的忐忑来源何处,但目前看来,方含嫣确实谈不上多特别,遂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
然而,世事很多时候便是如此,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往往就决定了这件事的最终走向。
此刻的萧凤卿并不知道,他做的这个决定,在不久的将来,会令他痛悔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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