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_18(2 / 2)
“来。”焦丽茹招招手,“我问老邵你三个穿什么码,他嗯嗯啊啊说不出一二三,就说都高,我说多高啊,他说比他高,还都十七八肯定还长。”焦丽茹顾自笑,抖开一件藏蓝的滑雪袄,“L的,好险你三个都瘦,穿大不要紧,以后还要长。”
她抻着袄子往这边走,三个人都紧张。她角度微挪,朝向胡自强。比起兰舟的寡言,柳亚东的善用冷漠,胡自强只会不知所措地头脸泛红。焦丽茹矮他一个头,拿衣服比上他两肩,问:“你姓胡?胡自强对吧?你最高,你穿着要不小他两个肯定都能穿。”胡自强僵着后背,像要被擦燃,嘶嘶嘶嘶半天,嘶出个细弱的“谢谢”。柳亚东没忍住幸灾乐祸的一声鼻息,兰舟低头憋着不乐。
“不谢。把鞋码给我,下回拿新鞋来给你们。”焦丽茹眼睛笑起来有弧,显得娇憨,“茶楼里面有空调,出来就一定要穿暖和,别感冒!”
邵锦泉抚了抚长寿海棠待放的花苞,拧上杯盖,“走,新衣服穿上。”
一县两地民风也有差别。螺丝岗人保守,晚饭过后就鲜少出门社交;县南相比就要开通,有过夜生活的习惯。路不远,步行去金鼎茶楼,时到天色擦黑,人多多少少沾着颓态。除开武教,柳亚东三个很少见同龄层以外的人,几乎对生活的本来面目失去了感知,连一点点的场景言行,都迥殊得让自己惊异:公交拴了防滑链,速度飞快地哗哗擦行;小吃摊,男人冷天里扎堆饮啤酒;老媪为收黄头毛一个可乐瓶,嗄哑嗓子索要了一路;一截路上全做女装批发,好在门庭都稀落,不至于打起来。
邵锦泉抽着烟,黑夹克敞怀,走得稍靠前,脸上会带点笑意。他是厚实的男中音,说话前习惯比一个不夸张的手势,以便身临其境。他朝正气路三岔口处划了虚弧,说改革开放前,那儿是一个浅湖,满种浮莲,外侧有路贯南通北,两边种榆树,路直伸逢源大酒店。顿了会儿,又说酒店已经拆光了,地如今划给了县林业局。
烟抽完,他才和柳亚东三人并行,介绍说素水如今籍籍无名,但历史算悠久的。说是这里秦代置县,历经两汉魏晋,到南梁改属中州,北宋才叫起素水。又说明末清初这地界极乱,和江浙一带的青帮相类似,也兴过各色民间流氓老大,打反清复明的幌子,实则勾结官府欺压百姓,甚至有自己的武装。到民国又兴办会馆,总之是改不掉拉帮结派的匪气。新世纪办茶楼浴场夜总会,说穿了是搞权钱色。
邵锦泉不同于谭寿平,他说话如用长颈细瓶倒水,平静不扩溢,丝丝漏下,给人吐露不净还有回甘的绵长感。
焦丽茹右拐,率先推开了扇玻璃门进去。邵锦泉说:“到了。”柳亚东三个停下抬头看,是个金碧的门头,龙飞凤舞竖写四个金字:金鼎茶楼。
金鼎茶楼当地名声大,不单因它是文琦名下实业的摇钱树之一,更因它是文琦经营的一大地下赌场。素水本地虽不兴赌,但素水以南三市坊间却合称“小澳门”。所谓赌,不需要有钱,跟扎吗啡一样,有激素就行,有瘾就行。从最传统的搓麻、炸金花,到梭哈、九点半、百家乐等舶来的香港澳门玩儿法,大把人翻着花做一夜富贵梦,梦滋养得大小赌窟遍地开花。金鼎茶楼传说是文琦一场豪赌里赢来的,素水人光听说他爱车是辆牌照四个零的悍马H2,其人狡兔三窟,老窝在广州,全国都有房车产,人鲜少露面,没法问他真假。
金鼎最外是阔绰的大堂,水晶吊灯通明,浮着股紫檀香气。两个女接待拿着对讲机,穿制服,头发盘的乌光水滑。见邵锦泉来了,欠欠身,喊一句“邵老板丽茹姐”。
“小卢,晚上开了几个雅间?”大厅里开了空调,邵锦泉脱了夹克搭臂上。
粘了假睫的那个翻案册,嗓子清莹莹的:“胡老板开了两间闷鸡两间麻将,是叫来谈五金生意的,台子费记下个月的,何主任团建,开两间麻将包夜,付老板预了三间麻将说晚点到,剩下是普客了。”
邵锦泉一手支颐,指头在大理石案上敲击,问:“胡老板上个月抽头到账了?”
小卢摇头:“说下周。”
焦丽茹抽女烟,细长长的南京,她抿上点火,呷上一口才笑:“他搞五金倒板啦?这点钱还要到下周。”
“五金厂是明,他暗呢?油水比谁不多。”邵锦泉也笑:“钓我们多了给他惯油了。”
小卢就问:“我跟旧强去让他们撤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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