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一旦祖徽之开始提问,就连打瞌睡的弟子也要惊醒!
“没有负数?那岂不是许多东西都不能算了?”“他们如何算欠债呢?”“用正数表示欠债应该也行…不过没有负数总归是不方便的吧?”“到底是蛮夷之地,根基浅薄,数术之道相当不堪呢!”
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后面就歪楼了,开始鄙夷起中原以外的数术发展水平。
祖徽之听着这些觉得索然无味…真是目光短浅啊!
现在昆仑、蓬莱都研究起所谓‘蛮夷之地’的数术了,人家也是有自己的长处的!甚至和神州数术只是方向不同,成就是相当的!这样的评价早就有了,结果这些弟子都没注意到,没在这方面下功夫吗?
他们甚至不知道现在学的《算经十二章》最新的增补版本里,本就引进了很多‘蛮夷之地’的东西。
扫了一眼众弟子,祖徽之最终又点了甘甜的名字:“甘甜,你来说说。”
之所以点甘甜的名字,倒不是因为她成绩优秀,本就是祖徽之点人回答问题时常叫的名字。而是因为祖徽之一直觉得甘甜的数术风格非常特别,既不是神州的,也非贺州的,但又有两边的影子。
说是将两者融合了,也不像。
无他,融合的实在是太□□无缝了,简直就像是千锤百炼之后的结果,处处都能自洽,哪里都合逻辑——能这样必须得是有成熟体系的,而不可能是靠着一两个天才做工作、搞融合弄出来!
再天才都不可能!
如果是有人将神州与贺州数术融合,那必然是一个很大的团队,普及多年,实践无数,这才能形成这样的‘融合’。而这样的话动静就大了,不可能此前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他祖徽之可不是外行人,数术这方面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能不知道吗?
想来想去,祖徽之直接将甘甜定义为‘天才’了。倒不是他图省事儿,而是他真就这么想的。
或许她就是生而知之,凭直觉这样学数术的呢?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在祖徽之这里却是能够解释的通的!
因为祖徽之自己当年就是一个数术天才,他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思考方式和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一道题目出来,他一眼就能知道结果,给出答案。而其他的蠢货呢,即使他说明了自己的解答方式,也往往是一脸迷茫。
这种事又有什么道理可说的呢?
更何况这世间本就是由少数天才推动的,这就更说明了总有一些人的想法会超出时代!
现在祖徽之说到神州与贺州的数术差别,倒是有些想知道甘甜的想法了…主要是数术课上的内容如此简单,他在这儿教导学生也挺无聊的,算是给自己找点儿乐子了——祖徽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老师,如此任性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甘甜放下本来在写的功课(最近数术课学的东西如此简单,她喜欢将这个时间用于写数术作业),然后回忆了一下最近看的‘消遣读物’,才慢慢道:“之所以如此,大概是贺州数术与神州数术最开始就不一样吧。”
这个问题说起来很简单,但挺冷僻的。
其实无论哪里的数学都起源于实际生活应用,所以充满了实用性。看看那些例题,不是收税就是计算田亩、算欠账什么的。但在西牛贺州偏偏出了一点点意外…从这个角度来说,东胜神州的数学很正常,倒是西牛贺州的太特殊!
在数学萌芽期,西牛贺州的‘哲学’发展的太好了,而一些哲学家将数学也纳入了哲学,从数学的世界里领悟到哲学意义——这也正常,数学的那种秩序、确定性等特质,确实挺符合一些哲学家的喜好的。
于是,数学就成为了不少智者的研究对象,也多少有些游戏的意思。
只是这样一来,数学就不必追求实用性了,很多智者在研究数学的时候是出于研究和游戏的目的,自然是怎么学术、怎么有趣怎么来!这样,纯粹理论的研究就出现了…这就是所谓‘纯数学’。想来,实际生活中是很难用上三角形内角和等于两个直角、素数、正弦余弦之类的知识的(天文方面用的着,但也无法形成这样纯粹的理论)。
事实上,将数学当成是哲学来研究和游戏的智者们,有些甚至不把那些实际问题,就是由抄写员、官员们掌握的那些数学当成是真正的数学!
这样一来,数学脱实向虚!
智者们的数学哲学看似没有实际用处,却开启了数学的一扇大门,增添了新的可能性!
而在这些智者的数学哲学里,因为脱实向虚的关系,‘数’的定义并不是数,而是用来表示线段、面积等的工具!
智者们研究数学,是以图形,即几何为基础,数只是附带的!这和东胜神州的数学有很大不同,神州是以数为主的,图形倒是用的很少。
对于神州的人来说,理解数里面存在负数是很容易的,因为欠账之类的活动存在,表示为‘负数’更像是水到渠成,逻辑上完全没有问题。贺州数术就不同了,对于一个线段的长度,一个图形的面积,要理解为负数是非常困难的!简直反逻辑!
逻辑,无论什么东西理解起来都可以追溯到逻辑!
这就像是文法课上学习古代的‘明’字,是一个‘囧’加上一个‘月’,示意月光洒在窗户上。用‘日’加上‘月’表示明亮,更多是在原始字上进行改造,而不是造字时对身边万物观察的结果。
毕竟真的是观察身边造字,‘日’加‘月’成为一个字是根本无法理解其逻辑的!
日月同时当空…正常情况下是无法观察到的!自然也就反逻辑了。
“由此,贺州数术与神州数术就有了巨大分野,最初的基石就不太一样。”甘甜最后总结。
相比起其他人一知半解、零零碎碎,甚至带着偏见的解释,她说的就清楚公正多了。
祖徽之也最喜欢她这一点…祖徽之基本上不会喜欢任何一个弟子,这些弟子对于他来说都是麻烦,都是蠢货。他喜欢甘甜的同时,也就不把她当成是一个小弟子,而是同样研究数术的人。
“不错…”祖徽之没有评价太多,因为在他看来甘甜已经讲的够清楚、够通俗了,如果这些弟子依旧不明白,不会记住,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在这里提了一下贺州数术,数术课的重心又重新回到了‘负数’上,祖徽之身后挂上了一些有关负数的经典例题。给了弟子们半刻钟,将这些题目做出来。
半刻钟有些短,但大家都习惯了这种要求,也不说什么只管闷头去解题。
不一会儿时间到了,祖徽之就开始讲题,也借着讲题更深入地讲解‘负数’的一些特点。
中间也会提问,其实他也是进入夏天之后才增加了一些提问的…太多打瞌睡的了,他这是在借此警醒这些弟子。他倒不在意这些弟子学的不好将来哭叽叽,主要是他看不过眼有人学数术如此怠慢!
太不尊重了!
一道简单的题目点到了甘甜,甘甜自然很流畅地回答了出来。而等到稍后困难一些的题目,祖徽之就特意点了刚刚有些打瞌睡的弟子。
“那个…那个坐在后门旁的,你来说说。”虽然这样很伤人,但事实就是五十个人里面,能让祖徽之直接叫出名字来的人不多。那些数术学不好的,在祖徽之这里就是个不用知道名字的木偶人。
被点到回答问题的是个男孩子,慌慌张张站起来,支支吾吾半晌,才在前桌的稿纸上看到了他的解题,连忙道:“是二十四!二十四!”
“那么大声干什么?知道的知道你是解了一道数术题,不知道的还道你解开了亘古不解之谜呢!”祖徽之撇了撇嘴。
回答问题的男孩子有些讪讪的,但好歹心里松了一些…觉得自己已经回答对了问题,算是逃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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