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2 / 2)
“我第二次。”
“难受吧?我应该买软卧的,喏,靠着我吧。”
“疯了买软卧。”又问:“飞机呢,几次?我还没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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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几次,我坐会耳朵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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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吓人吗?”我觉得吓人,要掉了呢?你没翅膀。
“有点诶,你想,飞机要半道出毛病跑都跑不了。轮渡还好,保命几率大,你看露丝?就扛着没死。”他俩一起看了《泰坦尼克号》的碟,直恨,靠啊海洋之心就他妈扔了?湛超讲:“其实每次火车进站,我都盯着车头看,我想看这趟驾驶员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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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这么长长长一条车迎来往送无数人,驾驶员挤在小舱里不露面,成了最神秘又最厚重的角色。会不会是无人驾驶呀?颜家遥:“你这么一说——”
湛超掀了衣服,握住他手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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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刹带圣光,铭刻住了,以致之后和他分离的漫长时间里,无数次淹没在困境中,自己抱头沉潜,都盼着被再次握住手腕,听一声脱略的“走”。
钻进卧铺厢,灯是早熄了。一侧是混居的窄床,呼噜分声部,也有婴泣;另侧是小窗,帘子有的没拉,外部便清明可见。味道同样怪,湛超私以为共和国男人脚臭浓缩之后可在未来被研发做武器用以保卫南海,血他妈百战不殆。
颜家遥揪着他裤带,“不会给乘警逮到吧?把我们当扒手。”
“然后把我们扔出去。”
“然后睡田里。”
两人是夹层里相黏的灰鼠,车不时晃,或过弯,如走两端吊起的独木。颜家遥从后脑顶起昏眩感。比公交跟出租,火车还算稳的,又没有汽油味,昏眩感更接近被手摇散一颗蛋吧。他意志断层俨然无处可去。他就是露丝了,委屈疲倦地抠着湛超这片轻木板。低头害怕踩到他脚跟,他说靠!走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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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六截车厢,“探险”收局。眼前是棺材盖木一般大的门,写了禁入公告,方格窗脏死个人。两人去看。好封闭一小间,好大的喝茶缸,三只对讲机。他秃了,蛮肥的,要憋尿吗?寂不寂寞一个人?会跟女乘务搞婚外情吗?替他想些隐秘、无聊的尴尬。
司机尊容得见,两人决定速撤,不说扔出去了,盘查一顿也够呛。经过车门时,发觉车已晃且到旷野了。湛超停住,**地用食指夹了两根烟,“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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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超记得他初二女同桌爱木村拓哉,木村演了个吐烟圈耍蝴蝶刀的坏崽,她就问他会不会。当然不会咯谁会啊又不是地痞。但那时候脑子有病,明明不爱她,却觉得不能取悦异性就是可耻的。为此他苦练,废掉他爸好几包软如意,千次只成一次。彼时他看白色细圈在灯下迟慢弥散,自己飘飘然就像缕烟。现在也是这样,没决定下车再去哪里,飘飘然梦游。他看车外物件被扯长,不免有奇想,昼的阔野入夜变成巨大海面,波上驻有异兽吞吃人类的梦。这一晚再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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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超抬高下巴吐烟圈,很轻易就成了。颜家遥痴望他喉结翻动,说:“你就是这样子,随便就把我迷住了。”好像是小说里,深宵“我”伏案写在田字格上的剖白。
湛超好不可思议,消化了很久,露出受宠的赧然表情,说:“我还以为是我太缠你了。怎么可能?明明是你,一下迷住我。”
“那我们不就都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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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挤进角落,扑到一起慌乱地拥抱、接吻,互相都要爱死了。颜家遥紧抓着裤带呻吟,那里**地吞着湛超的手指,爽得眼里蒙了一层泪水。
湛超明白,其实他们是不一样的。回到座,他觉得累,就枕着颜家遥膝盖睡了一觉,很浅但依然有梦。梦有点金庸,梦里王朝倾覆他是飘蓬浪客,一身至精刀法好潇洒,他接了赏金去杀谁,悠哉骑了只绿色大葫芦去的,人都没见呢,葫芦半途发癫偏离官道照死蹦跳,坠崖后逾秒就打挺腾空飞蓬莱了。妈的,引力都没了——妈的都骑上葫芦了,还想牛顿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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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站时,下冷雨,站背页有山。天一兜浓灰浆,雨也是丝丝的重铅色。湛超睡得不爽,揉眼打喷嚏,颜家遥朝他脖颈里吹气。客车也好火车也罢,转乘总要等天亮。两人在客运站旁找了家饭馆。南方馆子通常三餐都做,倘若你作怪,非要吃他单子上没有的某菜,老板看眼后厨,“也能做”。这家馆子很小,老板惺忪睡眼吓一跳:“哟,吃要等耶,刚开火。刚下车?”他门边的光明炉上座着硕大钢精锅,里头白汤微沸潽着烟。
小馆子内部精装过的,几只木桌脱漆但洁净,墙上防潮贴了印花的油纸,拐角供了陶朱公,壁龛旁有只小电视。点了馄饨和肉汤粉。老板齁瘦,眼白多,送了碟茶干跟秤管糖。饴麻的糖很松脆,内部有气孔。湛超咬住一截儿意外吹出了哨音,催人尿下。老板在里间冲洗烫粉的笊篱,隔着玻窗,说什么鸟叫?
湛超龇牙,赶紧把糖嚼了充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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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学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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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家遥说:“不是。”湛超在桌子底下挠他手心。
“不是?看着好小,你们还背个书包。”
湛超说:“真不是。”
“刚参加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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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超:“不是。”
“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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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嗯,是搞田野研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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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研究什么?玄玄的听着还。”老板涮粉烫配菜,“吃不吃辣?我用四川的海椒,海椒比较顶哦,怕你们辣得跳。”
颜家遥尝了片耐嚼的茶干。这个小县城好清静,静得像有鬼,荒凉且珍贵。雨滴滴直落没有声的,煤球炉烧得哔哔剥剥。他看锅汽飘升,天色浅了点,鸟开始咕咕叫。嘴里的茶干嚼成粉渣,就带点黄冰糖的回甘,皖人真的很会做豆制品。听老板打了个哈欠,讲等下附近开早集。桌子底下,湛超指甲刮过他干燥的掌纹,又痛又痒。他还是想冷静一点、理智一点,于是自问,你现在在干什么?也立刻自答:“不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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