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来见你一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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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偌大的公主府中,弥漫着浓郁而苦涩的药味,混杂着熏醋的气味,令人颇为难受。

太医院院首刚给裴瑛施了针,热度稍稍退下去了一点,这会儿却又觉得冷了,屋子里已经少了三个炉子,不能再多了。屋中映欢和兰舟在榻边伺候,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纱帐后传来几声咳嗽。

兰舟便立即进去为她号脉。

“我已小心斟酌过药量,但皇姐你身子本就发虚,要比寻常人更为难受些,可还受得住?”

裴瑛摇了摇头:“无妨,忍一时,总比忍一世来的轻松多了……你且坐过来,我想同你说说话。”

映欢立刻搬了一把椅子来,放在榻边,挨着床头,而后便默默退到外室去了。

兰舟坐在她旁边,将她扶起来靠着枕头。

裴瑛吃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不知是不是这病让人多愁善感起来,我这几日时常会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想起父皇母后,想起已故的母妃,儿时的你和阿昭,还有阿铎……夜里睡不安稳的时候,半醒半梦间,总还觉得什么都没有变,有时我自己都分不清梦和现实。”

“应当是烧得糊涂了。”他探了探她的额头,“热度这几日会渐渐退下来,但身上的疹子不会消,即便是假的,也切勿抓挠。”

她点了点头:“你都叮嘱好几回了,你配的药,自个儿还不放心吗?”

他皱着眉:“世上没有十全把握的事,这本就是冒险赌一场,总要谨慎些。阿昭那边定然也时时挂心这边的状况,若是出了岔子,我如何跟她解释。”

裴瑛哑然失笑:“你啊,如今能让你有所顾念的,恐怕只有阿昭了,你同皇姐说说心里话,你对阿昭,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怔了怔,道:“我对阿昭……自然是上心的。”

“莫要含糊其辞,如何算是上心了?”

“皇姐……”他不免有些尴尬,“你这么问,要我如何答才好?”

难得看他如此窘迫的一面,裴瑛不由笑出了声:“先帝赐下那桩婚事时,你和阿昭尚且年幼,少不更事,只问过父母之言,也不曾问过你二人的想法,我且问问你,你是真心想娶阿昭为妻吗?”

“自然是真心的。”他毫不迟疑,“我与阿昭的婚事,本该在我加冠之后便定下来,太子妃这个位子,一早便许给她了,我早已认定的,只有她一人。”

裴瑛莞尔:“倒是头一回见你如此坚决,你真心求娶,那阿昭是如何想的,你可有问过?”

她那日与阿昭见面,倒是忘了问她这件事。

闻言,她发现他突然僵住了,沉默了许久,他沉着脸答道:“她自然也是要嫁给我的。”

见他如此,裴瑛心中隐隐有了动摇。眼前的人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他的心思,她自然能看出六七分的。

“阿彦,过了这么多年,皇姐已经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和阿昭都能有个好结果,强求来的东西,终究不会真正变成自己的。”她意味深长道。

兰舟攥紧了拳:“什么才是强求,若是原本就是自己的,被人抢了去,再一次拿回来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裴瑛却摇了摇头:“这世间的一切,都有各自的缘法,有缘无分的事不胜枚举,唯有心甘情愿,才是最好的。真的属于你的,不会被任何人抢走,无论经历多少坎坷波折,终究会溯源而来,回到你身边。反之,即便你力挽狂澜,一再而三地拉回来,这条名为缘分的‘绳子’也终究会断,而断裂的那个口子,会成为心上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皇姐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兰舟眉头紧皱,沉思良久,眼中闪过一抹决然:“皇姐,我不信命,也不信缘,自己想要的,只能靠自己去争,没有人会

平白无故送到你手中,无论是人还是物,这些便是我这五年流落在外的体悟。即便被人夺走了,我也要重新夺回来,再度证明,她是我的。”

他斩钉截铁的一番话,令裴瑛陷入了沉默。

他还是没有懂她话中真意。

的确,对于生在帝王家的孩子而言,不争就意味着落败,什么都要靠自己去获得,也怪不得他会有如此想法。

然,她所说的,并非是那些需要勾心斗角,运筹帷幄方能获得的东西。

这世上,唯有真心,是万万不能这样强求的啊。

在屋中小坐了一会儿,映欢入内禀报,宫里的齐公公前来探望长公主,也替陛下带了口谕,正在门外候着。

“又来了……”兰舟算了算,这半月以来,几乎每隔三两日这位齐公公便要来公主府看上一眼,也是真不怕染上病。

裴瑛咳了两声,隔着纱帐道:“映欢姑姑,替本宫写过陛下挂念,好生招待齐公公,本宫的病不宜见客,齐公公问完了话,便送齐公公离开吧。”

“是。”映欢屈了屈身。

“映欢姑姑。”兰舟突然起身,走出来,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你将这些话隐晦地告诉齐公公,其他的不必多言。”

映欢似乎有些讶异,却还是点了点头:“奴婢记住了。”

她转身出了门,望见齐浣站在台阶下,便走上前去,福身行礼:“齐公公,我家殿下身子抱恙,御医嘱咐不宜见光,也不宜见客,恐怕不能到门前来接陛下口谕,有什么话,不如由奴婢转达吧。”

闻言,齐浣点了点头:“映欢姑姑是伺候过先帝的人,通情达理,代为转达陛下口谕,也并无不可。陛下交代了,让殿下

好生养病,需要什么药材,都可让宫里送来,将病治好最是要紧,至于和亲一事,陛下与太后娘娘打算另择人选,殿下就不必去法源寺出家了,暂留楚京罢。”

映欢面上瞧不出喜怒,的确是位极为稳重之人,便是听到这等消息也依旧安之若素。

“谢公公,口谕奴婢会转达给殿下的。”她面含笑意,“上回宫宴之后了,明华公主曾邀请殿下入宫赏花品茶,殿下原本打算应邀,却不巧生了病,这几日一直没能将此事告知明华公主,心中十分挂念,方才吩咐奴婢向齐公公打听打听,明华公主近来可好?”

“公主殿下一切都好,昨日还念叨殿下的病情呢。”齐浣面露担忧之色。

映欢叹了口气,十分感慨:“奴婢在先帝身边伺候多年,算是看着殿下和明华公主长大的,诚然如今殿下有了自己的府邸,奴婢心中还是有所牵挂。当年的恭亲王和抚宁太公主何等英勇,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却不幸双双殉国,只留下明华公主一人,叫人十分挂念。恭亲王和太公主在世时,曾言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待及笄之后,定要在楚京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当时先帝也在,十分赞同,还说要给小郡主做媒呢……唉,世事无常啊,恭亲王和太公主若泉下有知,看着小郡主已经这么大了,定然会十分欣慰吧,只可惜他们看不到明华公主嫁个好人家了……”

她一句一叹,似是回想起了一段颇为令人怀念的日子,转而笑着看向齐浣。

“不过幸好公主殿下还有太后娘娘和陛下的宠爱,定然能替先帝圆当日之诺,替公主殿下寻一门好姻亲的。届时公主殿下出嫁,相信不仅是从前与恭亲王府交好的那些大人,尊敬太公主和恭亲王的百姓们,都会为之额手称庆吧,该是怎样一番盛景,着实让奴婢期盼。”

齐浣静静听完她的话,不禁一笑:“姑姑说得在理,咱家也十分敬重恭亲王和太公主,希望明华殿下能有个好归宿。时候不早了,咱家就告辞了,望长公主殿下早日康复。”

“谢公公吉言。”映欢送齐浣走到门前,看着他坐上马车离开,才回到府中。

屋内,裴瑛看着兰舟始终紧皱了眉,不由好奇:“你方才对映欢姑姑说了什么?”

兰舟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想让映欢姑姑以先帝身边的姑姑的身份,向齐公公转达几句话,姑姑不必让做什么,那些话只需齐公公听进去了便可,剩下的,便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什么?”裴瑛没听明白。

他莞尔:“皇姐且好好休息吧,这几日开始,我会调配解药,服用后这病渐渐的便会好转。”

裴瑛疑惑地望着他,他却陷入了沉思。

昨日夜里,他正打算回房,却望见不远处的墙头似乎有动静,走近一看,一块小石头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头上,扔一块还不算完,紧接着又扔,他心中疑惑,便趁四下无人,意欲出去看看,这后头应当是巷子吧。

没想到从墙头跳下来时,却发现昏暗的后巷中,竟然蹲着一团姑且像个人的“东西”,他走近了,才看清楚。

“……明华公主?”他怎么都没想到,她大半夜的会出现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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