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无弦(1 / 2)
府中下人都是伺候完主子用饭后,才可自行去后院拿些吃食果腹。扮作丫鬟的顾如许是最后一拨撤下去用饭的婢女,收拾完秦氏屋里的碗碟后,随婆子去了后厨。
各处宅院都有使唤丫鬟,她们这些做杂活的,无事便不必时时在前院候着。
顾如许今日没什么胃口,吃得也少,帮着将碗碟洗了后,便在窗下小座了一会儿,其他婢女都各自散了,院中寂静,四下也没有察觉到暗哨。
想想也是应当,便是再森严的守备,谁又会在下人吃饭的院子里安插人手?
她在窗下难得发了一会儿呆,廊下灯火照在她手中的下下签上,令她感到一丝迷茫。
说来她已经许久没这像这般不知如何是好了,明明早已决定了要做的事,却偏偏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觉得心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她抿了抿唇,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签文藏入袖中,待回头看清来人,方才松了口气。
“阑珊啊……”
阑珊似是刚从郑洵那边过来,手中还端着碗碟。她将碗碟放下,浸入水中,回身看向她。
“属下远远瞧见教主在这,便过来看看。”
顾如许道问:“你和阑意在郑洵那边如何了,可有受到为难?”
阑珊摇了摇头:“那郑二公子虽说窝囊了点,但比起郑安那个纨绔要好一些,我和阑意侍奉他的起居,倒也不曾受到什么刁难。”
“那就好……”阑珊阑意虽在此生阁多年,深谙与人交往之事,但毕竟是没有武功底子的,若是再来个郑安那样的,她也没心大到把这俩姑娘送去羊入虎口。
“听阁主说,您今日去了平月山,可是碰上什么事了?”阑珊察言观色的本是,在莺燕云集的此生阁中也是个中翘楚,一眼便能看出她有心事。
顾如许默了默,道:“没什么事,只是今日碰巧去摇了一回签,不大如意罢了。本座已经知会过阿舒,过些日子便找机会送你们离开郑府,郑洵那边,你二人拿捏好分寸,免得让人起疑。”
“我们走了,您要留下?”阑珊疑惑道。
“嗯,本座暂且不能走。”她淡淡道。
阑珊沉默片刻,对她道:“教主,您莫嫌属下多嘴,您近来似乎总是心事重重,自青州一别,您还记挂着沈少侠吧?”
她一怔:“……瞎说什么呢。”
阑珊叹息道:“属下在此生阁多年,即便没有看尽人间冷暖,也尚且知道些人情世故,您对沈少侠可有情谊,属下不才,还是能看出几分的。您对他说的那些狠心话,怕是为了让他远离您身边,免得遭受牵连吧?此来楚京的确凶险,不过在属下看来,您与其杞人忧天,还不如将心放宽些,往后的福祸谁能说得准呢?但是失去了便是失去了,‘错过’二字,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人聊以慰藉的说法罢了。”
顾如许轻笑一声:“连你也晓得此行凶险,本座纵然武功盖世,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可他却像是从未考虑过这件事,总是给本座找麻烦……”
“沈少侠是个有心之人,想必也是晓得教主不愿牵累他的。”阑珊笑了笑,“属下只知您此来是为了宁国府一案,却不知个中缘由,只是奉命办事,属下和阑意被教主所救的那一日便立誓今生今世效忠于教主,绝无二心,无论教主在哪,属下都愿意跟随——沈少侠想必也是因为放心不下,想要帮上您一些吧。”
她莞尔,眼中略有一丝无奈:“他好好活着,就是帮了本座最大的忙了。”
阑珊会意一笑,不予置否。
“你可还记得自己的故乡?”她忽然问。
阑珊愣了愣,旋即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属下从未忘记过。”
只能留存于记忆中的合依,广袤无垠的草原,漫山遍野的牛羊,有能歌善舞的族人,天真烂漫的孩童,还有她的阿爹阿娘……
她也曾恨过毁了这一切的怒图,但这些年她也逐渐明白,即便她心怀仇恨,故乡和爹娘也都回不来了,她和阑意还活在世上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与其怀着于事无补的恨意,还不如记着从前美好的回忆,记着她们梦中的那个合依。
她不知教主和公子执意到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的缘由,却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顾如许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本座却是快要想不起家和故乡原本的样子了,看看这座楚京城,本该是最为繁华,得天独厚的地方,可暗中的云波诡谲却令人作呕。”
是物是人非,还是本就如此,只有尝过锥心刺骨的滋味,才会晓得。
算上这一世,她请系统让她穿回这世间八回,本来天真地想着,能从最初开始,一步步走来,防患于未然,却发现这压根做不到。
她第二次穿回来的时机,是在顾家被斩首的那一日,她被沈遇偷梁换柱救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到顺天门下,亲眼看着顾昀和司茴人头落地。
那一次,她病了好几日,醒来后便怒不可遏地质问系统,重来一次为何跟她想的不一样?
系统说的话,一度令她心如死灰。
无因便无果。
她是在什么样的结局中设下了这个bug,其中的因果便再不可逆转分毫了。若是改了这个“因”,让顾家人免遭于难,那么这个“因”便不存在了,自然也不会有那个“果”。
没有了最初的因果,便也没有了那个一意孤行的顾如许。
因果相悖,别说顾家,只怕整个大周的气运都会因此而变。
她,便是不可能存在于世间的东西。
多可笑,想救得人,死了。
想做的事,没能做完。
什么都来不及,她心心念念下了决心,用尽了身为女主的运气,得到的结果却总是一句“来不及”!
这数次的轮回更迭,她究竟得到了什么呢。
好像只是愈发的迷茫。
有时她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在这轮回中麻木了。
“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她对阑珊道。
“教主您万事小心。”阑珊齐整了一下衣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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