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信一人(2 / 2)
那双眼睛里还含着几许眼泪,却刹那间亮如月光,他晓得算是栽在这了,无奈地点了点头:“你可别说出去啊,不然我可倒霉了。”
沈新桐连连点头。
此时屋中,沈夫人将几瓶药端了出来,为沈虽白上药。
他颈上的伤口割得有点深,还好及时收住了剑,才没弄出个血溅五步的局面,不过也够教人胆战心惊了。
“十一下的手?”沈夫人一面给他擦拭伤口,一面问。
他默了默,沈夫人这心里便有数了:“臭小子,自己撞上去的是不是?”
“嗯……是孩儿鲁莽了。”从小到大,沈虽白都晓得,他娘说话向来一针见血。
沈夫人将染了血的帕子放进水里清洗,又拿了块干净的将伤口周围的水拭去,开始给他抹药。
“你打小就护着十一,这次你爹要抓她,你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这一点,想必你爹心里也清楚,没有戳穿你罢了。”她叹了口气,“十一这孩子,来都来了,也不曾过来看看我这师娘,若不是被你爹和陆长老发觉,只怕再过许久,为娘的还是不知……”
沈虽白顿了顿,还是决定暂时不将顾如许似乎将那七年都忘了的事告诉沈夫人了,只道:“十一许是不愿来叨扰,怕惊吓了您。”
沈夫人笑了笑:“是吗……”
她顿了顿,道:“不知怎么的,近来总是想起那孩子刚入剑宗拜师那会儿的事,她当初才那么小,就比新桐大一点,说话却像个小大人,还总是欺负将影……你可能不知,你爹本不打算收她入门的,但那孩子着实根骨极佳,你爹惜才,又看在宁国公的份上,才应下这个徒儿。”
这件事,倒是她头一回对沈虽白提起。
他不免有些诧异:“爹起初为何不愿收下十一?”
沈夫人迟疑片刻,道:“你当晓得,江湖与朝堂,井水不犯河水的道理,你爹身为剑宗宗主,更该以身作则。”
他讶然:“可是十一在宁国府连九族都算不上,当年株连的名册中,也无她的名字……”
“你是这么认为的?”沈夫人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良久无言。
沈虽白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
“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沈夫人淡淡一笑:“罢了,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十一既然走到今天,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为娘拦不住,你爹也拦不住……你爹今日由着你将人放走,也算是对十一心存师徒情义了。”
他一愣:“爹知道我……”
沈夫人将他的伤口包扎上:“知子莫若父,为娘都能看得出来你袒护十一,你爹怎会看不出?”
他陷入了沉默。
方才僵持不下之际,爹的佩剑都没有真的出鞘过,十一走时,也不曾追上去,如此看来,当真是有意放过了十一。
“十一那孩子,从小就是个倔性子,撞了南墙也不定晓得回头,你爹不希望你插手她的事,自有他的打算,你莫要让你爹为难。”沈夫人语重心长地劝道,朝门外看了一眼,“新桐不如你懂事,平日里你多看着她些。”
“爹当初为何要将十一逐出师门?”这件事已经让他困惑了五年,无论怎么问,爹都不肯告诉他。
沈夫人犹豫了半响,道:“你爹从未将她逐出师门,当日要走的人,是她自己。”
闻言,沈虽白蓦地一惊,不解地望着她,似是不信。
“我和你爹都出言挽留过,可惜……”
“可惜”之后的事,早已不言而喻。
“为什么……”
沈夫人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刨根究底:“十一的决断,很难定论对错,就连我和你爹,都难以插手,何况你和新桐。十一离开的时候,就将自己与剑宗之间瞥干净了,却不知为何又回到了这里。”
沈虽白默了默,问道:“娘,您可知十一杀了孙师弟?”
“刚刚听说,你爹已经命人将其下葬了吧。”沈夫人道。
“您如何看待此事?”他皱着眉。
沈夫人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无奈地摇了摇头:“为娘如何看待不重要,你问为娘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重要,无论十一为何会做出这等事,你依旧护了她。子清,你若是决定信一个人,要么便信她做的每一件事,要么,就一件都别信。”
此话有如醍醐灌顶,沈虽白静静地沉思了片刻,起身:“多谢娘提点,孩儿记着了。”
他离开了屋子,韩清和沈新桐也跟着去了。
沈夫人站在门边,忽而一笑。
沈遇从里屋走出来,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之色:“你与他说那些作甚?”
沈夫人莞尔:“说与不说,他迟早都会明白,还不如早些提点一二,省得他钻了牛角尖。”
沈遇走到她身边:“这小子自小便规规矩矩,说一不二,没趣得很,倒是今日护着那丫头的时候,出乎我的意料。”
“这点随你。”沈夫人意味深长地瞥来一眼。
沈遇自然听懂她意有所指,不由得耳根一热,干咳一声:“陈年往事了,你还记着?”
“自然记着。”沈夫人笑了笑,“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顿了顿,问:“你中秋之后,真打算攻上琼山?”
沈遇叹了口气:“红影教近年愈发无法无天,为武林各派所不容,总是要做些什么的。”
“你要怎么对付红影教,我管不着,但切不可伤了十一。”沈夫人认真地望着他,“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阿遇。”
闻言,沈遇颇为无奈:“她是我教出来的徒儿,我如何会害她?眼下的状况,将她带回犀渠山庄再作打算,总比再让她在外头胡闹来得好。”
“那些门派的掌门会轻易放过她?怕是将她带回来后,他们还想着要她的命。”
沈遇目光一沉:“他们敢!”
人进了云禾山,如何处置就是他说了算,还轮得上那些外人插嘴?剑宗护短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何须跟那帮人讲道理?
闻言,沈夫人如释重负地弯了弯唇角:“如此便好。”
“灼华剑的事,你打算如何?”沈遇问。
“传闻中灼华剑是在荷华宫中消失的,既然要查,便从那儿着手吧。”
沈遇略一犹豫:“好,我会派人潜入楚京城打探……”
“不行。”沈夫人断然拒绝,“此事不能用剑宗的人,江湖与朝堂,明面上需得泾渭分明。”
“可……”
“我自有分寸。”她不动神色地握紧了手中的一枚金色令牌,火红的穗子随风而荡,“这次,用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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