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乍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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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您还在世上,设法救您,如何错了?”明钰不解。

“殿下,您想救草民,就已经错了。”他毅然决然道,“草民在这一切都好,您即便知道了,也只能搁在心里,出了这扇门,便当草民已经死了。”

明钰面露犹疑:“……您被软禁在这,是不是跟太后娘娘有关?”

“殿下。”司筠立刻打断了她,“小心祸从口出。”

闻言,明钰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又是这样……”她无力地笑了一声,“五年前宁国府被连诛九族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我,宁国公一家罪大恶极,谋害先帝,意图谋反,但我从来都不曾信过这等鬼话。宁国公是怎样的人,您和先帝最是清楚,事情演变成那样,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也没人肯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等我知道的时候,什么都晚了……本以为您活着,便有真相大白的一日,可现在您什么都不肯说,连您都忌讳不言,还有谁能为宁国府和先皇后沉冤昭雪?死去的先皇后和宁国公夫人,可都是您的亲女儿啊!”

司筠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才听得他无奈的苦笑声。

“草民的两个女儿,都死在那件案子上,草民连她们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可又能如何?时至今日,草民连这扇门都走不出去,又如何能为她们查明真相?”他的眼中终于涌出了悲愤,手都在颤抖。

明钰挺直了脊梁:“这些年,我夜里一闭眼,就能看见顺天门下血流成河的场景,宁国府上下百余口,死得不明不白,您信他们叛国吗?您真的信吗?”

这大周的半壁江山,都是宁国公与先帝一同打下来的,十余年的生死之交早已超越君臣,要她如何相信宁国公会伙同先皇后谋害先帝,谋朝篡位!

若说从前她在公主府中暗自怀疑,偷偷翻查,做了再多依旧如同杯水车薪,毫无进展,那么今日她见到了恩师,便敢于相信当年另有隐情。

司筠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却又令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无论如何也不愿轻易放手。

“宁国公骁勇善战,文武双全,对大周更是忠心不二,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异心。”司筠缓缓道,“只可惜世事无常,或许是一步错,步步错,此案早已成定局,真相如何,根本无人在意,殿下又何必费心招祸?”

“谁说无人在意?”明钰端坐在他面前,神色凛然,“太傅,还记得您给我上的第一课,便是论这世间对错。您曾说对错二字,从来都是并存于世的,没有错便没有对,反之亦然,有时无需斤斤计较,心中如何看待,才是最重要的。

这朝堂争斗,对错纷纭,众口不一,但我忘不了宁国公含冤而亡时,还愿我大周风调雨顺,忘不了被活埋杨山谷中那三万尸骨无存的将士,这世上定还有人在意,无论多少祸端会落在我的头上,我只知这真相一日不明,我亦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先帝和宁国公。况且……”

她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于斗篷遮掩下,让司筠看了一眼。

“况且,并不只有我们希望此案昭雪。”

见到那半块玉佩的刹那,司筠便愣住了。

“……殿下是从何处得到这半块玉佩的?”他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明钰道:“前些日子,有人闯入了长公主府,将此物交给我,让我来儒林阁找您,我也是由此得知,您尚在人世。”

她将玉放入一只空茶杯中,递给他。

司筠看着杯中玉佩,久久无言。

“此物想必太傅也很熟悉。”明钰压低了声音,“我本以为这玉也早已被埋在荷华宫的废墟中了,没想到还有再见到它的那日。”

“此物……是何人交与你的?”司筠颤抖着抚过玉佩,问她。

“那人蒙了面,我也不知他是何来历,但玉佩不会有假。”明钰笃定道,“太傅,阿彦他……或许还活着。”

……

离开儒林阁时,明钰依旧披上那件斗篷,将自己严严实实地遮起来,方才的禁军接她出去,谨慎小心地看着她上了马车,门前扫地的老者从始至终都不曾抬起头,仿佛方才根本没有人进去过。

马车离开了城北,就像恍然一梦,坐在车中的明钰,紧握着手中的半块墨玉,目光凝重地望着前方。

她本以为那晚来的人只是信口胡诌,若非看到这块玉佩,她必然不会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放在心上。

求得弘威将军府相助,她甘于冒此大险,却还是值得的。

至少她见到了已经“去世多年”的恩师。

当年为其出殡的,可是当今太后,葬礼何其风光,如今就有何其讽刺。

虽是庶出的女儿,竟不惜如此大费周章,将父亲软禁于儒林阁深处,这五年,楚京上下被瞒得滴水不漏。

司家,可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地方。

今日虽没能打听出当年真相,但只要太傅活着,至少她还有斡旋的余地。

若这枚玉佩的主人真是她所想的那人,则重逢可期。

随之而来的,也将是一场难以料想的血雨腥风。

那人让她静待时机,不要轻举妄动。

她没有把握能生,但也不甘不战而败。

大不了便是一死,横竖她如今的处境,生与死也无人在乎,隐忍了这么多年,与其继续闭口不言,还不如信这一回。

方才她曾问过司筠,若是阿彦都能活下来,那么她心中的那人,是否有还在人世的希望。

司筠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

“殿下,当年行刑之前,天牢曾是重兵把守,虽然草民也很盼着苍天有眼,但宁国府没有一人真的逃了出来,否则这些年,早有通缉令贴得满街都是了。”

话外之意,如利剑般再度戳透了她的心。

她攥紧了手中玉佩,仿佛要将自己的掌心都掐出血来,如此,她才得以确信,自己还有活下去的理由。

“阿铎哥哥,你等我……”

雨又开始下了,淋在这巍巍皇城的墙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似是要将这些蒙蔽人眼的尘埃都一一洗净。

闷热的天,不知从何处而起的寒风,无声地刮过这座楚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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