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于雨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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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并非没有无故相像之人,会不会是巧合?”沈虽白隐隐觉得这事再说下去,便不太对劲了,世间诸多凑巧,若因一时猜测而胡乱臆想,怕是会招来大祸。

“不,且等等。”岳溪明忽然想到什么,“哥,你可还记得本朝有多少皇嗣?”

岳将影想了想:“若是算上襁褓中便不幸夭亡的四皇子,先帝拢共有过四位皇嗣。”、

“这又有何干系?”沈虽白对朝堂之事了解不深,但看岳溪明的脸色,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她解释道:“长公主殿下曾提起过,先帝从前喜好四君子,曾言儿女降生,无论公主皇子,皆以花木为字,先诞者四,待其成年,便以四君子之序赐字。长公主殿下乃是先帝长女,赐‘梅泷’为字,当今陛下是三皇子,虽还未加冠,但表字早已定下,唤作‘竹奕’,我听闻夭亡于襁褓中的四皇子本是要赐字‘菊桓’的。”

她凝眸看着二人,暗示得已很明了。

“……被火烧死在荷华宫的先太子,是二皇子。”沈虽白也意识到了什么,“四君子中,行二的——是兰。”

一时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咽喉,冷汗涔涔而出,夜风拂过,刺骨的寒意也涌了上来。

“哥,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对吗……”岳溪明开始为自己方才的大胆感到后悔了,要知道,当年的案子,已经让太多人家破人亡,此刻他们说的每一句,都像是深渊中蓄势待发的尖刀,随时都能让他们挫骨扬灰。

岳将影也不敢再细想下去:“今夜我们在这说的,天知地知,不能让第四人知晓,否则谁都活不成!……”

“可万一……万一咱们没有猜错呢?”岳溪明越想越觉得其中另有乾坤,只不过还没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没有万一。”岳将影面色凝重,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先太子早就和先皇后一起葬身火海了,不过是没人敢立这个坟头罢了,五年前的死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琼山?”

“可……”

“此事休要再提,也绝不能让爹知晓,不管真假就让它烂咋肚子里,听到了没有?”他从未如此严肃地告诫过她。

岳溪明心头一紧,轻轻点了点头,回到马车中去了。

“事关重大,你身为弘威将军府的世子,不可轻易涉足其中。”沈虽白也赞同他方才的话,都说朝堂深似海,一旦深陷其中,就休想全身而退,何况他们今日察觉到的,还与一桩震惊朝野的大案有关,更涉及到荷华宫。

岳将影若是敢在楚京提及只字片语,将军府会有怎样的下场不言而喻。

“将军府如今的处境看似圣宠当前,实则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我们跌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子清,在有把握之前,我怎敢冒这样的险……”马车再度启程,岳将影坐在他旁边,低声叹息,“不过那兰舟一日在顾如许身边,你恐怕也不能安下心来,撒手不管吧?”

他可太了解沈虽白的性子了,任谁都觉得他是个谦谦君子,宠辱不惊,但只要扯上“顾如许”这三个字,再不可思议的事,他都能做得出来。

而沈虽白,也从未否认过这一点。

“他与当年宁国府和先太子或许并无关系,但此人留在十一身边,我不放心。”沈虽白皱眉沉思。

当初有能耐让十一跟着他离开云禾山的少年,无论他是什么人,只要他在一日,十一就不会放弃这条路,放弃红影教。

且那少年看着他的眼神,比他见过的任何仇敌,都要冰冷。

这个唤作“兰舟”的少年,究竟在和十一做什么,或者说他要让十一做什么,他必定要想法子弄清楚。

雷电轰鸣,大雨倾盆而至,不觉中已是夏末秋初。

此时此刻,红影教的大门前,摈退了两旁守门的弟子,孟思凉独自坐在门槛上喝酒,白瓷青花的酒盅,在他脚边倒了一盅又一盅。

喝到第五盅的时候,他手中的瓷盅被人拦下了,来人抽走了酒盅,坐在他身边,将酒一饮而尽。

孟思凉还没醉,偏头看着身边的人:“你怎么来了?”

雨水顺着屋檐淅沥沥地淌下来,不过转瞬间,门前的石阶便淋了个透,雨声混着雷声,不知为何,竟然能让心静了几分。

卫岑端着酒盅,晃了两下:“孟先生又在这喝哪门子闷酒?”

孟思凉轻笑一声:“我像是在郁闷?”

“没瞎的都看得出来。”卫岑难得会呛一句。

孟思凉又拿起一盅酒,与他碰了个杯:“酒便是酒,哪有‘闷酒’这一说,难以纾解的从来都只有人心罢了……”

“这倒不假,心中郁闷,再好的酒也是苦的。”

孟思凉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听起来卫护法今日心情不大好。”

卫岑无奈地摇了摇头:“刚输给季坛主五十两银子,的确高兴不起来。”

“你与阿舒打赌了?”他有了几分兴致,“赌什么了?”

卫岑耸了耸肩:“赌教主会不会出来送沈少侠和岳世子他们,我赌了不会。”

沉默了片刻,孟思凉都不晓得如何宽慰他。

“孟先生没输钱,瞧着也不大舒坦,我猜猜……是因为季坛主吧?”卫岑道。

孟思凉愣了愣,别开脸:“别胡说。”

卫岑觉得好笑:“今日在山门前,我瞧见季坛主收下了岳世子的步摇,您何必呢,江湖儿女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心里有没有这个人,您自个儿还不清楚么?”

孟思凉有些诧异:“你……看出什么来了?”

“我啊,看见孟先生您眼里,全是季坛主,从您第一天站在这阎罗殿的大门前,便是如此了。”卫岑向他伸了伸手,又讨了盅酒来,在他茫然的注视下,他摇了摇头,“在下从前是山匪,又不是和尚,您蒙季坛主那小姑娘还成,蒙我还早了些。”

闻言,孟思凉不禁有种被人剖开心肺,无处可藏的感觉。

“……我不能娶她。”他终是叹了一声。

“那您为何还要为她出谷呢?”江湖上关于萱谷的传闻,总是不清不楚,但有一件事,人尽皆知——萱谷谷主,非万不得已终身不可离谷,亦至死不得娶妻。

谁也不晓得这是为什么,但规矩便是规矩,萱谷数百年来,没有一个谷主敢破此规。

孟思凉苦笑了一声,饮酒入喉:“许是真的放心不下吧。纵然她真的武功盖世,无所不能了,我也放心不下……”

当年将她带回来时,她还什么都不会,在巷子里无助地哭,后来她进了萱谷,入他门下,他便担心她心里放不下那日所见,担心她半夜惊醒,担心她受了委屈,待她真的离开了萱谷,去为爹娘报仇,他又总担心她会被人欺负了。

他曾为好友出谷,救回了故友遗孤,算是积德行善。

为阿舒离谷时,却不过是他自私为之。

破了一条规矩,却不能再破另一条了。

“你们萱谷的规矩还真怪,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都破了一条,为何要如此固执地守着另一条?难不成真要看着她嫁给旁人,您才晓得后悔?”卫岑不太明白他这些年都在想什么,每每看见他在背后望着那个渐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他就觉得这世间哪有什么能挡得住真心一付,“你大可与她说明白,待万事了结,便与她一同回萱谷。”

“不行。”孟思凉毫不犹豫,“……我不会后悔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娶妻。”

“这是为何?”卫岑不解。

“历代萱谷谷主,无论男女,都是孤寡至死,江湖上没人知道是为何。”雨愈发大了,风一吹,满面冰凉,他手中的酒盅晃了又晃,好酒轻摇,不知藏了多少未能说出口的秘密。

“但那从来不仅仅是一条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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