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记得(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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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阎罗殿一间耳房中灯火通明,白衣红绫的少年坐在案前,端正姿态,从容优雅地执笔落墨,若不是清楚地知道他这会儿正被罚抄教规,几乎要错以为他只是练练字来修身养性。

顾如许端着一盘烧鸡从窗口翻进屋的时候,他着实吃了一惊,怔楞地看着她。

“……不是有门吗?”

她端着烧鸡,嘴里还叼着一只鸡腿,蹑手蹑脚地关上窗。

“你小点儿声,全阎罗殿都晓得我罚你抄教规,半夜来给你送宵夜,传出去我这教主的威严何存?”她一本正经道。

闻言,兰舟冷呵了一声:“既然担心你的面子,还来这作甚?”

“哎哟你这死孩子,还蹬鼻子上脸了?”顾如许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扭头瞧见桌上的饭菜,碗筷依旧规规矩矩地摆在那,里头的饭菜瞧着像是一口未动,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不吃饭?”

“抄得久了,没胃口。”兰舟一面写,一面幽幽道。

顾如许:“……”

得,现在学会拐弯抹角地给她甩脸子了,真是好极。

她怀着一颗宽容之心,以看待孩子的耐心对他道:“无论如何,饭不能不吃。”

兰舟瞥了她一眼:“不是顾教主自己说的,要我抄两百遍教规,少一个字都不成?我莫不是会分身术,还能挤出时间吃饭?”

“我……”她一时语塞。

他继续抄,她端着烧鸡愣愣地站在那,被家中熊孩子怼得说不出话来的滋味,着实憋屈。

她走过去瞧了一眼,这小子熊归熊,但这字写得的确好看。

若是让她抄二百遍教规,她这会儿怕是每行字都能写得飞起来,横竖撇捺糊作一团,他居然能耐着性子一笔一划地写。

“……这些规矩都是你自个儿立的吧?”她窝着火,揪下一只鸡腿,一面啃,一面问。

“是。”他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便是红影教这样的地方,也得有教规约束,方能在武林中立足。”

“你立这些规矩的时候,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得抄上二百遍吗?”

“……没有。”她吃鸡腿掉下的渣渣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手背上,他险些掐断了手中的笔杆子。

顾如许探头瞅了一眼:“阎罗殿中不可大声喧哗,不可对教主不敬,不可口出恶言不知分寸,不可……”

起初几条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但是越往后看,她越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不可边走边食,不可边练功边食,不可断笔写字……不可学教主靠劈砖练功,不可纵容教主或受其威胁,偷偷给教主买艳本……?”她一脸活见鬼的神情,“哎不是,这什么意思?怎么像是都在针对我啊?”

兰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自己以前做过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吗?”

顾如许一脸懵逼。

“这上头少说有五十条,都是为你立的规矩。”他一本正经道。

“……那我看艳本的事,你几时知道的?”

怎么转眼功夫,已经写在教规里了?

“你第二次让人买艳本回来的时候。”他一副“尽在我掌握之中”的神情。

“……”臭小子你是魔鬼吗?

“既然买了,只要不被我翻出来,也算你的本事吧,不过教中弟子,谁再敢给你买艳本,我定不轻饶。”他恰好抄完第五十遍,抬起头来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顾如许抖一激灵。

“不就看个书嘛,小气……”她嘀咕道。

“武林传说或是山河志怪,你若看的是这些,也无妨,但艳本,不行。”他义正辞严。

顾如许嘁了一声:“尽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能耐你娶了媳妇儿,洞房花烛夜和她看一宿的四书五经……”

此话一出,便引得他一记狠瞪。

“抄到哪儿了?”她凑过去看。

兰舟挡了一挡:“起开,别把油渣掉在……纸上。”

话音未落,顾如许手中的一块烧鸡肉便掉了下来,啪嗒正中他笔下,素白的宣纸顿时染开一圈油渍。

“啊……”顾如许明显感觉到身旁的少年浑身一僵,“我给你擦擦。”

她掏出帕子抹了一把,哪成想直接把纸擦出了个洞。

“……”

兰舟深吸一口气:“起开,站远点。”

顾如许灿灿地收回手。

她将烧鸡放下,看着他将被她弄脏的那张纸揉作一团,扔在一边,不免有些心虚。

“……脾气别这么大,温柔点吧。”

“怎么,不如沈虽白对你温柔吗?”他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沈虽白的脾气本来就温柔。”

兰舟的脸瞬间黑成锅底:“顾如许,你再敢提他试试!”

“不,不提就不提嘛……”她吃了一下,果真一说起沈虽白,他就跟炮仗筒子似的一点就炸。

她不就实话实说,也不曾捏造事实,夸大其词,况且明明就是他自己先提起沈虽白的,她怎么就不能接茬了?

死孩子,熊脾气!都是给顾如许自己惯得!

不过细想一下这孩子也怪可怜的,打小没娘疼没爹管的,跟着她这个魔头表姐闯荡江湖,想必也是一路摸爬滚打,才有今日。都说环境造就一个人的脾性,这小子的性子如此,多半也是生活所迫。

如此一想,她心里多多少少多了些宽容。

再看兰舟时,忽然觉得这些年他被这江湖的人情世故磋磨着,最是容易变坏的年纪,似乎也不曾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伤天害理之事,习武学医,掌管此生阁,不知是顾如许将他护得太好,还是他本心不移,无论哪一种,这孩子至少没让人感到失望过。

“兰舟,你可有想过以后的事?”她托着腮问他。

“以后?”兰舟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

“比如你是想从文还是练武,科举入仕还是留在江湖?”她所知道的路子,似乎也就这几种,像兰舟这么聪慧的少年,一直在这阎罗殿晃悠,做个大夫,似乎颇为屈才了。

既然是顾如许的弟弟,如今也是她弟弟了,她总不能坑他一辈子吧。

若是他心里有什么打算,她也可想法子替他铺个路。

兰舟提笔蘸墨,淡淡道:“都不想。”

“……啊?”她怔了怔,“你是觉得都不好,还是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臭小子可太缺心眼儿了,自己的一生怎么都不好好打算打算?待到加冠之年,还无所事事,可怎么得了?

该不会真想在红影教中待一辈子吧?

他写完这一遍的最后一个字,将笔搁下,走到她面前。

他步步逼近,顾如许没来由地感到心里一阵紧张。

那双眼中倒映出的她,仿佛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雾,让她有种仿佛从未看清过他的感觉。

“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

如此幽冷的口吻,仿佛坠下千斤寒冰,令人心头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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