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离(2 / 2)
“这么早,我们这里哪来的士可叫?”
“哦,对了,这个我可没想到,那明早急个套去市场呢?”
“只能我也起个早,电瓶车带你过去。”
“那五点半一定要起床的,今晚就早点睡。”
凌晨的风儿呼呼地刮着,甚是刺骨地冷。天还是黑漆漆的,点点星星不太明亮,偏僻的地方,一路上确实看不到一辆出租车,连人影儿都没有。
冬萍送阿明到市场,六点还差十分,她便回家去。市场新开张不久,外面的道路没全修好,坑坑坎坎的,又没路灯,她突然摔倒在地。阿明见了,赶紧跑上去,扶起老婆。
冬萍哼着脚踝痛,眼泪水都出来了。阿明心疼不已,不停地给她揉抚。还好筋伤不是太重,过了一会儿,能骑车回家了。他看着老婆远去的背影,唏嘘再三。
风儿刮得塑料袋儿和废纸头满地滚,几条精精瘦的草狗在空寂的停车场上转来转去,觅寻着食物。天渐渐亮了起来,风儿更加刺骨,阿明不停地跺脚呵手,还是冷得直哆嗦。
一直等到六点半,老太婆才姗姗而到,先去租住房接上她女儿、女婿,再赶往庆春东路的邵逸夫医院。到了大门口,已撞着了上班高峰,车子挤挤挨挨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医院里停车位已满,无法开进去。
老太婆与女婿下了车,叫阿明找个地方去停车。阿明绕着医院开,小路边儿里停满了车,还有交警、协警在抄违停车辆的牌。他怕罚款,绕了两圈,才算在一个叉路边停住,但人不敢走开,焦急地等着老太婆的电话。
老太婆总算挂好号出来了,阿明在医院的东门接上她和她的女婿,直奔市妇保医院。同样,院里停满,他只能在小路边停着。也有协警来抄牌,他兜圈子捉迷藏似的避着。
“唉!要是开警车就好了,不怕抄牌。医院这么忙,坐办公室的人卖地皮倒是很会卖,医院停车难为啥解决不了?要是我承包这一段百把米的路,违停罚款不用一个月就发大财了!”阿明饿着肚皮坐在车上,胡思乱想着。
梧桐树叶儿全落光了,太阳照在岳王路的老屋子上,黑不溜秋的瓦片上泛着晶亮亮的光。老墙门口坐着不少老太婆、老头儿,眯着眼儿,晒着太阳,也有的在聊天儿。
“唉!老起来,我也就这副样子了。”阿明又乱想了。
四周没有小吃店和食品店,一直等到下午一点多,老太婆出来了,也不说吃中饭,要马上赶回市场去——有客户要来提昨天到的6筒滤布。
阿明饿坏了,忍着隐隐作痛的肚皮,帮客户将滤布搬运到小货车上去,哪晓得最后一筒滤布要滑下车来,他用力一撑,腰就不行了,甚是酸痛。
他靠在柱子上坐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动弹不得,思考再三,感到再做下去腰儿肯定完蛋了。
“陈阿姨,我想不做了。”阿明看着正忙着打电话的老太婆,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什么?明天一早我和女儿还要去医院呢,你不做,谁来开车?”老太婆摘下眼镜,一脸惊讶。
“陈阿姨,不是我不想在你这儿做,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姆妈,真的很可怜,只是我的腰实在不适合做这活儿。”
“你这人肯做,人老实,车开得好,又有文化,懂礼貌。这样的,你安心在我这儿做,我不会亏待你的,或者也可以合伙做,利润分成,你看怎么样?”
“陈阿姨,像你这个年纪,应该在家享享清福了,可还在劳碌。我真的很想帮你,但腰不行了,实在没办法再做下去。”
“那你一走,我一下子到哪里去找人呢?”
“只有登报继续找。”
老太婆在店堂里转来转去,接连叹着气。阿明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想着她繁繁忙忙的每一天,制不住要掉下泪来。
“你不做了,但我们也可以交个朋友,加个微信吧,常联系,你有空也多来走走。我这一辈子,什么苦都吃过,可以写成厚厚的一本书,可惜读了没几年书,就走南闯北了。唉!命!”
“陈阿姨,你不要伤心,我会常来的。”
老太婆一直送阿明出了市场,阿明穿过马路,惋惜地回望过去,她依然站在门口。忽然间,他的偏头痛又发了,坐在候车亭里的条凳上不停地抚揉。揉了有会儿,头痛才减轻了些。
“老婆,我腰不行,不做了。做了四天半,陈阿姨给了我660工钱,祝我以后六六顺利。”阿明告诉老婆。
“本来路不算远,工资也可以,唉!吃不消做,也没办法,等腰好了,再找工作吧。”冬萍叹道。
“陈阿姨真的很可怜,可惜我帮不了她。”
“年轻苦,不叫苦;老来苦,才叫苦。我们年纪也不小了,你再去把腰做坏,钱再多,也没意义了。”
【注释】
1碰鼻头:杭州话,指做事碰壁或寻人未遇。
2扎忙头:杭州话,扎进、陷入乱忙之中。
3吃隔夜螺蛳:杭州话,喻人说话啰索,纠缠不清。
4僵伯伯:杭州人对体质瘦弱之人的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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