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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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富也罢,穷也罢,精神总要有个寄托,不管这寄托是好是坏,这日子才过得充实。

商人的寄托,就是生意兴隆财源滚滚;贪官的寄托,就是今天能收进多少贿赂;小偷的寄托,就是在哪里能偷到钱;赌徒的寄托,就是能在赌桌上厮杀。

春节边儿,赌伯伯们或许没地方去赌,又像湖蟹似的一只只爬回到金彪的店里来。不过,他们不敢明目张胆赌了,钞票不再一刀一刀放在桌子上,而是囥在碗盏里,或塞进橱屉里,翻盖儿手机也都藏到壁橱、纸板角落头,里间的门儿关上,静罗罗地赌。而金彪则坐在店堂里,架着一副眼镜儿看报纸,望风儿。

阿明和小钟上不要管大,下不要管小,饭吃好了没事体做,就到下面去坐,谈海天,聊八卦,日子倒也过得轻松、开心。

“阿明,钞票老是输给他们,还不如自家吃,自家用,我们一起跳舞去好不好?”年初二的晩快边,美琴同阿明、小钟说。

“我不会跳舞,还是看他们赌来得舒服。”阿明道。

“小钟,你会不会跳舞?”美琴问小钟。

“我原先在彭埠的一家舞厅倒是经常跳,离婚后就没再跳过。”小钟回答。

“那你会跳的,这样最好了,我也会一点。阿明,去!去!去!陪我们去坐一坐,很便宜,白天一块钱,晩上只要二块钱,有茶水。”美琴拉起阿明。

“到哪儿去跳?”阿明问。

“就在羊坝头上城区工人俱乐部二楼。”美琴说。

小钟也有想去跳的意思,阿明不好再推辞,便随他们去。

那俱乐部在中山中路上,从光复路小弄堂里走过去六七分钟,小小的十字路口都是民国时期的老建筑。到了楼上,很小的一个舞厅,而且是地板的,但地板上洒着滑石粉,倒是很滑溜。沿着弧弯的墙边是两人一排的硬座,只有靠近放音间的旁边有几张小圆桌,大概有三四十个人在跳。不过,灯光还是五彩缤纷的,有一只小的镭射灯转着,旋照在地板上很好看,也有跳珠儿在一闪一闪。舞厅很温暖,坐着很舒服。

一进去就迎面撞见了青皮甘蔗。

“阿明!你急个套也来跳舞?”

“青皮甘蔗,是你呀!你怎么在这里跳?”

“要照顾得了老年痴呆症的丈人老头儿,我最近搬到旁边的九芝斋楼上来住了,晩上吃好饭没事儿,就和老婆一起来活动活动。你跟老婆来跳?”

“是的,还有一个邻居。”

“你现在住在哪里?”

“就在缸儿巷口。”

“那好,我们差不多是邻居了。你应该会跳了吧。”

“梨园踫到你之后,进了没几次舞厅,还不会跳。”

“跳舞其实很简单,看几次,跳几次,胆子大一点,就会了。”

舞厅由于太老糟,跳舞的男人女人年龄都偏大些,衣着打扮也不整洁,但姜是老的辣,舞儿个个跳得很好。小舞厅除出带老婆带搭子的,没有红灯,一叫就上去。美琴、小钟年纪算小的,人也长得清爽、好看,于是这个男人叫,那个男人叫,跳得一歇不歇,衣服剥了一件又一件,香汗淋漓。

青皮甘蔗同老婆小丽跳一只,休息一只,便指指点点讲给阿明听,怎样区分舞类,怎样找节奏,然后拖了阿明上去,走最简单的连步。阿明对这只舞儿有点数帐,就是一步一步不停地走,渐渐地走出了点感觉来,肩膀松了些,脚步轻了些,胆子也大了些起来。

那舞曲虽然是录音机放放的,但节奏比现弹现唱的要清晰,更易辨听。连步“嘭嚓、嘭嚓”好记,曲子一响,阿明就认出来了,脚便不由自主地痒了起来,跃跃欲试。小钟看他那想跳的猴样,就一把拉了上去跳,七跳八跳,倒是跳得有模有样了。只是背脊不直,老是要看下面,生怕脚踏着脚似的,小钟不停地拍他肩膀,叫他头抬起来,腰儿挺直,骨头放松。

慢四的时候,美琴和那个一上手就和她跳个不停的男人去跳了,挟到角落头去抱抱儿、说悄悄话了。那男人约莫四十出头些,衣服穿得一般般,不像有钱儿的人。人生得矮矮壮壮的,剃着个小平头,踏起步子来很稳,拉起伦巴或许因美琴不太会跳,动作虽简单,但姿态很优雅,一看就是个高手。

“阿明,是不是很简单?”青皮甘蔗递过一支扁三五烟儿来说。

“连步好走,我看那个伦巴最难跳。”阿明道。

“其实,舞儿学会很容易,要学精就很难,也许要靠天性,也要靠多跳。舞跳得好,人就像飘在云里头,浮在水里头,感觉美妙至极;如果跳得不好,就像拉大板车,又苦又累。”

“你每天晚上来跳?”

“就住在贴隔壁,饭吃饱了,消化消化,双休日早上、下午都跳。”

“早上也有?”

“早上六点半就开始了,五毛钱,也有茶。”

“想不到还有这么好、这么便宜的地方可以活动活动。”

“是呀!现在经济社会了,很多单位,包括机关、学校、医院,甚至部队,都被铜锈腐蚀了,推倒围墙,砍掉树木,铲平花坛,大建营业房出租以创收,租金也越来越贵。如果这种群众性娱乐场地一旦也被铜锈腐蚀上了,水涨船高,那么,平民老百姓跳不起舞,那只能到露天里去跳了。而恶性循环,舞厅承租费贵,生意又差,就会倒闭。所以,阿明,抓紧学,抓紧跳,享受跳舞快乐。”

“青皮甘蔗,还真有你的!”

“阿明,有些日子不见了,等一下舞跳好后,我们到你楼下吃夜宵去,把那个邻居也叫上,我请客。”

慢四步后是迪斯科、恰恰舞。大家都上去歪七扭八乱跳,阿明也摇着手儿,扭着屁股,滥竽充数。

“美琴,跳舞完后,我们一起到金彪店里吃夜宵去。”美琴同那个小男人似乎搭牢了,面对面扭得个起劲,阿明走过去同她说。

“你同学两夫妻一起去?”美琴问。

“是的,大家聊聊天。”阿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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