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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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一辆长途客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而行。

早一天的夜晩,寒风呼呼地刮着窗户,玻璃有空隙,嚓啦嚓啦地响,顶棚儿也鼓鼓鼓地起起伏伏,似要塌落下来一般。阿明同老婆商量,说春节生意好,休息着没事体,想去贩些甲鱼来卖卖,好存些钞票给伢儿用。小露问他去哪儿贩甲鱼,他说他曾出差到安徽宣城去过,看见过那里有很多甲鱼,价钱也便宜。小露想了一想,便同意了,拿出那500块来,关照了又关照,叫他路高头千千万万要小心。

这天他拿着编织袋,坐52路辫儿车到古荡的长途客运西站,10.80元买好去宣城的车票。晚7点,汽车出站后经余杭从安吉驶出浙江。

窗外除出山,还是山;除出黑,还是黑。星星、月亮都冷清,只有风儿有些嚣张。

这段时间来,阿明的心情极其恶辣,章经理对他的报复越来越肆无忌惮,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给他面子。

拿在上城区教师进修学校举办的由基层正、副经理和业务员参加的《经济合同法》培训来说,阿明不但用书面通知,还打电话给各商店,要他们准时参加。或许基层都实行经济承包责任制了,人人忙得很,上午来参加培训的人寥寥无几。阿明一看苗头不对,一家家打电话去催,连催三次,来的人还是少。为了下午的课儿人能多些,阿明饭都不吃,赶回公司,一家家再催,喉咙都催哑了,结果到的人还是少。章经理当着大家的面,指责阿明准备工作没做好。阿明认为自家已十分尽力了,只是会风不好,公司没有针对不来参加培训的人的惩罚措施,于是争吵起来,章经理说他强词夺理,还说他对公司不满。

也就在前几天,下午3点,公司开春节经营会议,阿明准时进会议室,里面已坐着不少人,章经理直接说“下面的人都来了,你在公司里,应该头一个到,给大家摆好椅,泡好茶”,阿明气得了一口气都快吐不出来了。寻事儿也不应该当着大家的面这样寻的,这简直就是在侮辱他。

人越怕鬼,鬼越附你。阿明想想自家处处避着她了,但避来避去还是避不开她。

“前世作孽!前世作孽!”阿明有时这样恨。

车儿出了浙江,离杭州越多,阿明的心儿越冷。过年了,本来在家中可以陪陪大肚皮的老婆,看看电视,嗑嗑瓜子,说说笑话,如今在公司的危机感越来越重了,不得不寻找退路,这般地要迎着寒风去外省。那车上有不三不四的外地人眼儿飘过来眇过去的,一看就像贼骨头,这叫阿明更是提心吊胆。

汽车到了广德一个不晓得叫什个村的路边店的门口停了下来,休息吃夜宵。灯光红黑黑的,灯泡在呼呼的风中搖来晃去,店儿四周墨册铁黑,人影儿被拉得长长的,在地高头像鬼魅似的移动着。

门口头摆着一张方凳儿,围着不少人。有个年轻男子在方凳上不停地翻放着三张扑克牌,吆呼大家看清楚那是花牌,这是小牌,然后罩上小碗,说如果押准了花牌,一赔一。

“押!押!押!快押!”

“押五块!”

“押十块!”

“。。。。。。”

周围站着的几个年轻人,还有旅客,纷纷把钱押在花牌上。很多人押准了,那年轻男子赔了钱。

阿明一看来钱这么容易,眼热死了,心痒手痒起来,转过身去,生怕贼骨头看见似的,从雪花呢大衣內袋里拿出五块钱,看准了那张花牌,押了上去,押准了。于是押十块,押错了。他明明看清那张花牌罩在碗下,怎么起牌就不是了,不相信自己看花了眼,又掏出一张十块头押下去,又输了。

“他奶奶的,怎么回事?难道真的花眼了?”

他一边嘀咕着,揉了揉眼睛,紧盯着那碗儿罩到花牌上去,押了二十块下去。碗移开了,牌儿翻了过来,却不是花牌。这老母鸡忽然变成了鸭,阿明简直不敢相信,目瞪口呆,像只癌头鸭儿。

眨眼间,三十五块没有了,他不敢再押了,回到车上细细一想,才知道上当受骗了。那几个拼命叫押的人原来是一伙人,是托儿。不少旅客被扑克戏法骗了钱去,上了车来骂骂咧咧的,但也无可奈何。

车子继续在山岭里盘旋,阿明空头白劳被骗,心里头甚是肉痛。

“江湖险恶,骗子多呀!”他告诫自己。

那长途车终点是铜陵,一点半光景路过宣城,在城郊边的公路上停了下来,车上只有阿明一个人下车。

一下车,寒冷的风儿便钻进脖子来,他冻得鼻里涕悉里索落响了,手脚没多久便快僵麻了。路上没有一个人影儿,公路两边的茅草齐腰高,在风中沙沙作响,好像有妖魔鬼怪在里头窜行,慌兮兮的可怖。

几条黑的黄的黑白相杂的像狼狗的大野狗在黑漆漆的马路上荡来荡去,见着阿明来,围着走,狗眼珠射着蓝幽幽的光,盯着他;狗嘴儿张得大大的,摊出长长的舌头来,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还汪汪地叫起来。阿明生怕是疯狗,捡了两块石头在手中,每走一步,心儿都像要跳出喉咙来。

他不认得路,转过一个弯儿,看到前头有路灯光,心里头好生激动,加快步伐过去,这样子至少不会踫上打劫的人了。

两点半光景,风儿吹得更紧了些,紧接着便下起雨雪来。一来那条街上没旅馆,二来阿明想时候差不多了,没必要再去住宿,熬个一个两个钟头钞票就省下来了,于是跑进一个铁栅门里去,在能挡雨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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