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考(1 / 2)

加入书签

送秀云到宝善桥头,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吃罢联欢晩餐,坐着车儿回杭,他俩在环城北路与建国北路十字路口下的车,然后沿着东河往南走。

东河刚简单治理过不久,株株杨柳还是小小的、弱弱的,在夜风中微摆着腰儿。皎洁的月儿高挂在石拱桥上,圆圆的小洞儿和杨柳枝儿倒映在水中,荡漾着好迷人的风景。两岸低矮的泥墙木房几乎都熄了灯儿了,猫儿狗儿在微弱的路灯光下窜来荡去的,弄得草丛儿悉里索落地响。

阿明朗诵完《云》,便把目光投向了她。也许出乎意外,也许怕别人听出诗中的“云”意,她已垂下脸去了,捻弄着粗粗的黑辫儿。他虽然看不到她的神色,但他感觉得到她的心情和他一样激动无异。这在他坐回去再投去一瞥时,证实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她的脸儿红通通的,朝他羞涩地看了一眼。

这眼神,似有点抱怨,又有点欣悦。阿明很理解,诗儿能像一粒石子扔进她的心池,然后荡开涟波,他达到了他所想要的效果和目的。

丘比特之箭已然射出,不可能再收回来了。所以,阿明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车送她回家。

过了这村,没有那店。在党校时,就有人粘上去了,特别是一个姓陈的小子,比阿明还要死皮赖脸,极像小狗儿嗅闻着草地里什么臊味似的,围着她屁股不停地转,希望她放出一个香屁来。阿明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产生了极其强烈的紧迫感,恨不得一拳把那小子打翻在地,叫他老老实实靠边儿站去。

初恋时,他已吃够虞志那小子的苦头了,酸溜溜,苦答答,真的好难受。现在他不愿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再说他生来是个花泡儿的料,经过实打实的锤炼,不再是嫩嫩出出的人了,他要对他所喜欢的美人儿坚决地进攻、进攻、再进攻。

“秀云,这首诗——送给你!”他情不反顾地将诗儿递给了她。

秀云的脸儿唰地又红了起来,很难为情地接了过去:“阿明,你的诗真的很动听!”

“我不敢直写呢!生怕——哦,应该是‘担心’,担心他们感觉出来。”

“是呀!你朗诵的时候,就有人朝我看了,好尴尬呀!不过,我很、很——高兴!”

“秀云,你高兴,笑起来,就更好看、更迷人了!”

阿明已学会了些噱头势,这叫见识不多或者没有见识过男孩的姑娘儿更能动心。所谓甜言蜜语三春暖,秀云显然被阿明的噱头势说晕乎了,眼神忽地闪烁起来。

“阿明,大院里的邻居,还有单位里的同事,都说我有气质、有韵味,你也觉得我好看?”

“当然!当然!在浣纱路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被你迷住了。你还记得我叫你量血压吗?”

“记得。还帮你剪了手指甲。”

“其实,我来量血压是故意的,想多看你一眼是真的。”

“阿明,你好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呵呵。”

“所以,你、你——‘梦寻’了?”

“是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每天我一躺上床,就忍不住要想你,可是只那么一见,也只能在梦里念你、寻你,把我的心儿都快寻碎、念碎了!”

这时的秀云,被阿明的噱头势喷得飘飘然如同在云里雾里一般了,那双眸儿似喝醉酒了似的火辣辣地盯着阿明看。

于是阿明趁热打铁,留了电话号码,约她去看电影,秀云爽快地答应了。快近大院门时,她还不时地回过头来,朝还站在桥头的阿明挥挥手儿。

姑娘儿一旦入了恋途,比男孩子更会迷失自我。阿明所有谄媚、肉麻的话儿,此刻她听起来格外地舒服——男孩子不会谄媚、肉麻,是粘不牢、打不牢姑娘儿的。

晚上在浙江展览馆、太平洋电影院看了《精变》、《雪地英雄》两场电影后,他俩的感情如喷着烈焰的长征火箭飞速升空,出了电影院,已是手牵着手儿了。

只是83年春季夜大、电大要期末考试了,阿明旅游、培训脱落了一些课儿,虽然他好想和秀云出去拷位儿,但实在没有空暇,说得难听点,就连滮泡西1、喳泡污2都要弄得西急污急地——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复习上了。秀云很理解他,叫他安心复习,关切地要他注意饮食起居。

定安路菜场对面是上城区体育场,本是个很幽静的地方,早先阿明常去那里背记考试东西的,可是一年前,在搞活经济、活跃市场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春风下,里面摆起了“浙江省贸易展销会”。

碧绿的草地不几日便搭建起简易而宽敞的钢瓦大棚,平整的跑道一时间被进进出出的汽车碾压得坑坑洼洼。大厅里展销五金交电、日用百货、丝绸茶叶、烟酒糕点等等,本地报纸、广播曾连篇累牍地报导、宣传展销会如何如何之好。

1982年12届西班牙足球世界杯给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前中国足球队在与新西兰争夺出线中败北,令国人痛心无比。不久前,市政府突然才知道有这展销会似的,通报批评体育场某些领导私自出租体育场,影响了人民群众的体育运动,是如何如何之不好。

几乎一夜间,所有的建筑材料变成了废铜烂铁、碎瓦破砖。主席台破损不堪,广告牌漆落字糊,球场荒草没膝,坑洼里蚊蝇滋生,垃圾堆积如山,小商小贩更是逃得无影无踪了。体育场一年之间的变迁,这忽儿东山日出,忽儿西山雨的,令阿明唏嘘不已。

他每天早晨和中午,有时上班空闲时,都去体育场背记。有时走在凹里凸落3的跑道上,有时坐在高高的土石上,看着想着忽儿繁荣忽儿破败的样子,眼前总浮现出那次与六指头去金华十里坪劳改农场的外调。

外调完了的那天晚上,他们在金华住宿。晩饭后闲着没事儿,正好旅馆对面的金华工人体育场在打中学生足球联赛。碘钨灯亮亮的,运动员生龙活虎的,从他们的身上他看到了中国足球的希望。

然而,眼下这体育场被废弃了,似乎在等待整修。上城区这么大,就这么一个体育场,居然被出租了,人民群众运动场所竟然随随便便被“利”字驱跑了一年。

阿明忽然感到肚子又痛了起来。他总以为平时吃食不调匀,可能得了胃病,前几天痛,吃支棒冰或喝杯糖开水,痛就减轻了。这次却压不下去,到了第二天下午,这痛就不间断了,也越厉害了。他实在熬不牢了,便请了个假儿回家。

吃夜饭前,他痛得满头大汗,身子苟拢4得像只虾儿似的,“哎哟,姆妈喂!哎哟,姆妈喂”叫个不停。

老三阿虎一看苗头不对,连忙推出自行车,莲子扶儿子坐上后车架儿,说屋里头事体收作好了,马上会来医院的。阿明伏在坐凳上,哎哟哎哟直叫进了市一医院急诊室。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