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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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彬补眠睡得正香,被大哥粗暴地摇醒,“醒醒,彬儿,爹叫我们去前厅议事。”

“嗯……”李彬睡眼惺忪,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大哥抱着到了前厅。一路被颠簸得总算是醒了,李彬安静站在了二哥身边。

“今日崔将军叫了城内剩余的大臣和我们一些商户。”李德福停了一下看看几个儿子,继续说道,“除了给蒙古人钱粮马匹……我们被叫去的各家还要送质子给蒙古人。”

“什么?!”

“质子?!”

李彬也是一脸惊讶,万没想到蒙古人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抬脸一看母亲早已泣不成声。

“我们不降!这太离谱了!不投降!”李桦已是气红了眼,一副要出城跟速不台拼命的架势。

李杭一把拉住他,“大哥,不投降就是死。让他们满意退兵……至少……至少我们还有命逃,而且,城外蒙古军队也因瘟疫死了不少。”

“既然死了那么多那就打啊!为什么还要议和!”

“大哥……我们没有兵了啊。”李杭的声音已是有了颤音,“连皇帝都放弃这里了……满朝文武,那些没来得及逃命的妃子宫女王子公主们,也都被一同俘虏了去,又不只我们一家……”

李桦停下了冲出去的脚步,仰着脖子,重重地闭上眼睛,无言绝望。

“杭儿说得对……”李德福声音沉稳得可怕,带着些冰冷不近人情的意味,“所以这次是商量一下派谁去做质子。”

李家三个少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了。

良久,李杭站起来默默开了口,“我去吧……家中大哥要帮着打理生意,弟弟还小不能让他去受苦,所以我去吧。”

李桦一把把弟弟按回座位上,“不行!我是长子听我的,草原苦寒,我身体好还是我去吧。二弟是读书人,体格太弱了,留在家里侍奉父亲与母亲吧。”

李彬看着争执的哥哥们,突然想起来母亲病重时向他吐露的身世。他当时惊讶万分,还想追问下去,母亲却陷入了昏迷,之后再也没有醒来。

他曾以为那是母亲病重时说的胡话。可后来细品,正房白氏夫人对自己疼爱却又疏离的态度;父亲李德福谈及他头疼病时的欲言又止;以及自己,棕色微卷的头发,过分白皙的皮肤和一双天蓝色眼镜的异族长相。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想到这,李彬突然燃起了一腔孤勇。

“哥哥们,别争了,还是我去吧。”李彬站起身来,纤瘦的身板挺得笔直,波光流转的碧色瞳孔透漏出从未有过的坚定。

“不行!”白氏已是哭干了眼泪,眼圈通红,“我答应了你娘,绝对不让你受委屈!”

李彬后退了几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震得膝盖生疼,“求您了,让我去吧……”说罢重重磕了一个头。

李桦和李杭赶紧把弟弟拉起来,扶他坐好。李彬抬头用天蓝色的眼睛流转目光看着生活了十几年的一家人,“我不是逞能……大哥在家能照顾生意,二哥中了举,只有我,什么都给家里做不了。”

“说什么都不行!我不会让你去的!”白氏反驳道。

“母亲,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您怕我觉得这个家怠慢了我,怕我在外受委屈,可我不觉得此行一定会被人欺负,况且……即使我死在了外面,也死得其所,断不能拖累我们一家。”

李彬一番话说得全家人哑口无言,李德福思考良久,只得暂时作罢,过后再议。

他前脚刚回房,李德福就拄着拐杖跟了进来,挥退了伺候的下人,关上房门。

李彬给父亲倒了杯热茶,坐在父亲对面。

“爹……”

“彬儿……你刚才,是当真那样想的?”

“是的爹,我说的都是掏心窝的实话,我觉得我去做质子,家里的损失会最小。

“这……这太辛苦了……我不能对不起你死去的生母。”李德福眼角有些泛潮。

李彬本不想讲出真实的想法,但不说出来似乎又无法说服李德福夫妇。

“爹,您同我说实话,这事压在我心中好多年,今日定要与您说个明白!”李彬皱紧眉头,藏在桌子下的手握成了拳头,“我……是您亲生的吗?”

“这……这!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李德福警惕地放下茶杯,打量着眼前愈发陌生的小儿子。

“我娘临死前同我说的,你们……夫人和哥哥们还有父亲您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李德福先还惊讶,而后竟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暗自摩挲起拇指上套着的翡翠扳指,“你娘都跟你说了?”

“嗯……娘临走前将一切都告诉了我,包括您在边关救下我们母子的事。”

李德福浑浊的老眼闪烁出点点水光,布满褐斑粗糙似树皮的手颤抖着握住了李彬纤细的腕子。

“对不起……我们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我与你母亲、哥哥们,都希望你忘掉从前一切,彻底过上新的生活。”

李彬抓着父亲的手,目光灼灼,“您能瞒我一时,却瞒不了我一世。”

“我当然知道。”李德福强作欢颜,李彬看着李德福的眼睛,分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落寞和悲伤,深深刺痛了李彬那颗敏感的心。

“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白费了你们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李彬扑通跪在了李德福脚下,李德福要拉他站起来,李彬却固执地不肯起身。

“彬儿,你别这样。当年既然决定救你们回家,我们便做好了照顾你一生的觉悟。”

李彬拼命地摇头,“不不不,我若不知道实情便也罢了,可我既然知道了……我就得……”他紧要牙关不让自己的哭腔显露出来。“爹,养育之恩无以为报,明日便让我北上为质吧,算是我报答您和娘还有哥哥的了。求求您了!”李彬说着说着就无法遏制泪水,放声痛哭。他攀着李德福的膝盖,拽着他的衣襟苦苦祈求。

“孩子啊……”李德福心乱如麻,一时想骂李彬冲动,一时又可怜少年命苦。千言万语都化作无声的泪水,他搂过儿子的背,父子俩哭成一团。

待到次日天明,李桦给弟弟备了几匹耐跑的好马,他知道弟弟喜欢素净,几匹大马都是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

李杭带着几个小厮给弟弟打点行囊,北方寒冷,李杭多塞了几件冬衣,又怕弟弟一路上忍饥挨饿又嘱咐下人多去弄点干粮。

李德福拉着白氏的手轻拍抚慰,拄着拐杖的手时不时就要抖几下。他昨夜劝慰结发妻子一夜,老夫妻俩一夜没有合眼。白氏哭得眼睛红肿了一圈,眼白充满了血丝,眼底青黑一片。

家里人哭的哭干活的干活,反倒是李彬自己无事可做,讪讪地站在廊下左转一圈右转一圈。

李彬脑子一片空白,他并不知道此行一去是福是祸,也无法猜出来一路上会发生些什么,就像条濒死的鱼,躺在砧板上等着被蒙古人料理。他心里还有些隐隐的希望——南边的宋国派来大军,杀得蒙古人丢盔弃甲滚回草原去,这样汴京保住了,自己也不用离开爹娘。

可藏在心里最深最压抑的角落,却又有些隐秘的渴望,他想北上去看看,想去找寻梦中母亲带自己走过的那片黄沙。

里衣下贴着细白皮肤的红宝石,似乎是感应到了主人压抑在心脏深渊的好奇渴望,散出更多的热量紧紧贴着李彬的心口。

临行前,李彬站在自己的院中,希望在出发之前,完完整整装进一切关于“家”的记忆。

夏日曾与元泓一同玩闹纳凉的大榕树,如今枝干光秃,张牙舞爪比起城外的蒙军更加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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