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任凤篁中上(1 / 2)
回冥岳一月间,芳笙在小凤医治下,身子较以往强了许多,勤加练习下,轻功上依旧踏雪无痕,身轻如燕,但那高深功力,还要她此后再重新习得了。至于平常之时,芳笙便沉下心来,同小凤做针线,小凤也与她一起铸剑,二人总能想到诸多乐事。
今日琼枝来信说,既痊愈了许久,理当前来拜见师父师娘,芳笙亦有一要事早就挑在了今日,她知小琼枝早就好了却非要装病,还恰巧选了今日来冥岳,她本想将这徒弟赶在半路,但当自己推算出小徒弟此行目的后,芳笙反倒喜了起来。
待运完一巡功后,芳笙将一张要紧的凤竹朱笺封好,放在窗边等小野草来拿,以寄予天风道长,她满面春色深怀心事,又摸摸自己发烫的脸,暗道不可轻露,坐下来盯着小凤丽颜,故意对她叹道:“唉,我如今可什么都没有了。”说着,还将手帕蒙在脸上,假作嘤嘤哭了几声。
知道她所言是功夫尽失之事,小凤拉下她的帕子,又点了她头一下,只笑嗔道:“贪心不足的小滑头,你有了我,还想要什么?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有你在我身边,这天下都是我的,如今有本岳主在你身边,这天下自然也都是你的了,你还想求些什么? ”
她倒站起身来,煞有其事地行了一礼,颇具竹风梅格:“那芳笙就先谢过夫人了。 ”
“口说无凭,你要如何谢我?”小凤懒懒扫了她一眼,倒教芳笙心里,过了一道急电。须臾片刻后,她绕到小凤身后,俯下纤影来,取出罗帕,掩住了小凤双眸,吐气又带了寒梅清香:“我同你去些好地方。”
许是到了所在,芳笙将小凤从怀中放下,在前面牵手相引,小凤安心随着芳笙,又隐隐多了十分期待,清风吹起,幽香盈鼻,亦有铃声次第传来,似是说着什么情话,待小凤仔细听去时,芳笙已在她耳边呢喃道:“‘心悦之’,‘心悦之’,檐角上挂的风铃,我研制了些时,它们传出的乐音,就是《心悦之》,这第一处的银铃,自然是这琴曲的首章,趁天气大好,或踏着月色,你我在这峰上漫行,每当四方银铃奏起,便是芳笙对凰儿万种心意。”
《心悦之》正是芳笙半月前,为小凤演奏的大曲,共十二段。
小凤深知芳笙,遂摘下了眼前的帕子,便有一座新建的亭子在迎她,桐木匾上是“遇凤”两个金字,隽永绵长,红柱上另题有一首《临江仙 遇凤》,正是以“凤”字始,以“湘”字结,尽诉芳笙对“仙凤”如何之“感遇”,小凤因内功深厚而目力极佳,又一眼就看到檐角风铃上,刻着极工极致的凤湘花,“心悦之”在耳畔缠绵不绝……
这座寒泉峰的临峰,尚未修整得名,芳笙曾亲自走了一回,以足丈量过,如今她以十里为一亭,为小凤造了十二座各有其美的亭子,而心悦铃,桐木牌匾,和沿途树木花草,以及《临江仙》的词是都有的,只内容不同罢了,但情意是唯一的。
芳笙临行前托姑姑之事,便是请众贼中能工巧匠者,照她绘制的楼阁小苑图,建了这些亭子,而花草亦照图上细心栽种修剪一番,方同亭子相映成趣,亭上的题跋,自是她亲手为之。她灵思随兴忽至,笑吟道:“神女在巫山,巫山十二峰,我思在冥岳,冥岳亭重重,明月照冥岳,玉影怜情浓,兰夜惜卿意,愿为十二楼。”
小凤依在她怀中,朱唇贴上她雪白的脸颊,又流连颔尖,柔柔一吻:“你不说我快忘了,可是要兰夜七夕了,你这么变着法的为我欢心,那天我便听你任你了。”
小凤唯一一次肆意玩乐,是在二十五年前的那个七夕,却不久便与母亲天人永隔,小凤知道,芳笙必是早早安排下了这些,在自己的事上,她总是那么有心。
芳笙像藏着什么秘密似的,以指掩唇,又似不经意地透露一二,玩笑道:“没想到这就令你心满意足了,那我其他的,只算是锦上添花了,怎么觉得剩下的白费力气了呢?”
小凤戳了她一下,真是又喜又恨:“看来我还是让你太闲了。”
她鲜见争道:“冥岳可只养我这一个闲人。”
“哪门哪派,修了几百辈子的福气,能养你这样一个闲人呢。”
小凤携她坐到了亭中,芳笙从迎春香囊中取了些茶叶,一应器具皆已备好。
“凰儿近来说话,耳熟的很。”
芳笙从一旁采了些蔷薇瓣,包在了帕中熏茶。
小凤有意逗弄她道:“是啊,同你久了,不自觉就油腔滑调起来了。”
芳笙听得这是明贬实褒,二人明远实近,遂笑不语。
小凤瞧瞧花,又赏欣起来了芳笙,芳笙本就生的清丽绝俗,即便做了聂夫人后,依旧是神人鸿姿,仙人气韵,此时她脸上又映了些粉团蔷薇的艳色,纤素煮茶,一尘不染,更像是在小凤心上起弦,令小凤想起她往日娇倚在自己怀中的模样,暗叹秦少游那句“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虽有些直白绮靡,但真是不错……
小凤贴芳笙更近些,抚过她不施燕脂的朱唇,沾了一沾,尝了梅雪冰饴般,舍不得放下,忍不住一再为之。
“你同你师父大哥在昆仑山上,定是学了什么妖法,不然我怎么偏偏对你着魔了?”
芳笙心上得意,回敬道:“夫人果然功夫大涨,尤其是这新学的一招,‘反咬一口’,明明是我为你如痴如狂,看来你这仙法,要比我这妖法高明百倍了。”
小凤夺过她手中的承露盏,问道:“你说我反咬一口,我咬在哪里了?说不出来,我这就把它做实。”
掐算好了时辰,芳笙两颊笑靥引人神眩,故意反问了一句:“那依凰儿,要咬在哪里呢?”
小凤早就盘算好何处了,正要下唇时,芳笙忽而站了起来:“快要忘了,都这个时辰了,小琼枝怕是等在峰下了。”
小凤暗嗔了一声“小滑头”,琼枝这好徒弟很给她师父面子,在峰下运气禀道:“琼枝带着心上人,特来拜见师父师娘。”
小凤听见琼枝有了心上人,那一点子芥蒂,总算消除了十分之九,也起了一丝好奇,芳笙一派自然,手上也继续烹茶,心里想着:小琼枝许能让凰儿吃上一惊。
琼枝向二人行礼后,从身后拉过来一位穿着墨衫,英姿飒爽,脸上却红了半面的姑娘,竟是玄霜。
思及以往琼枝为玄霜几次三番深入险境,原来并非是为着芳笙的缘故,但此事细细想来,也能想通,因而琼枝心怀玄霜,小凤并不是很惊讶,她惊的是玄霜竟能也对琼枝生情,还随她来了冥岳拜会自己这个亲娘,更未如往常那样,见面便对自己喊打喊杀,小凤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对这个女儿了。
琼枝瞄了这母女二人一眼,又见师父模样一如往常,镇定自若,她心底发笑,便推了推玄霜。
抓住琼枝的手,掌心生了一股酥酥麻麻的热流,玄霜忙背过双手,蹭了蹭脚尖,却先走到芳笙身旁,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攀上了她的臂弯,笑道:“还要多谢姑姑救了我义父,玄霜从前不分青红皂白误会了姑姑,竟同姑姑拔剑相对,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还望姑姑恕罪,姑外婆也训过玄霜了,琼妹也什么都同我说了,如今我知道,您是我的亲姑姑了,看在她们二位的面子上,姑姑原谅玄霜好不好?”
芳笙吹了吹杯子上的热气,递于她道:“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
这话无疑触动了玄霜,饮了这茶,她不再扭捏,一鼓作气走到小凤身边,跪了下去,喊道:“娘……”又偏过头,解释一二:“我虽不认同你的作为,可生恩难偿,这声娘是我该叫的,义父和琼妹都叫我来看看你,我便来了,至于你我立场,那是以后的事……”先有琼枝常常带她给贫苦的产妇接生,她亲眼见了诸多生养之难,后有陈天相与赵老伯的苦口婆心,加之近些时日来,冥岳在百姓中口碑极佳,她还领略了正道有些败类的嘴脸,种种之下,心上人琼枝又使力促成,玄霜难免会有所松动。
小凤手脚有些颤抖,只知点头,她本来已半绝了认回骨肉的心思,却不想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这个女儿叫她一声娘。
芳笙是时握住了她的手,对徒弟赞道:“小琼枝,师父今日倒真是佩服你了,你果然做成了师父未能之事。”
琼枝嘻嘻一笑,正要说什么,小凤却转身从柱子上的金匣中,取出一把剑来,对琼枝严声令道:“跟我来!”
芳笙上前扶起了玄霜,带她坐到了亭中,劝她不必担心,凰儿无非是要考校一下未来女婿云云,之后还同这个小侄女闲叙了起来。
自从小凤练成了二经,又得了芳笙的内力,普天之下再无敌手,因而她只用了五成轻功,琼枝亦全力跟在她身后,不落下风。
在思凤亭前驻足,小凤长剑忽而抵在了琼枝肩上,离她修长的脖颈只差半寸。所谓风水轮流转,先时琼枝为师父试探小凤,如今小凤更要试炼琼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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