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缪增辉尽扬光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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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吃点了?”小凤满眼关怀哄问着,手中端着的一小碗雪霞银丝羹,已浅浅下去了一些。

芳笙轻摆了摆手,一面用罗帕拭唇,又抚着胸口,闭目轻喘几声,道:“不了,这些就够了。”

才将碗放在一旁,芳笙便软软倚在了她怀中,揪着衣襟撒娇道:“这里还是有些不适呢。”

点了她额头一下,小凤又将她搂紧些,却玩笑道:“看来要我帮你了?”

她身子轻轻一颤,连连摇头,又偏过去轻咳了几声,眼中有羞赧之意。

小凤忙又端过来另一碗,有意嘱道:“听话,不喝药怎会好呢?”

芳笙咬着唇,指间罗帕绕了又绕,更羞于自己会错了意。见此,小凤用银匙搅了搅红褐色的汤药,舀起一勺,又吹了吹,笑道:“你以为我方才要如何呢?”

芳笙只好羞得咬住了帕子。

待她将药喝完,小凤启了红萼一大早送来的消息,大致一览,淡笑道:“罗玄死活都不肯从血池中出来,我还真以为要麻烦些了呢,别说,那个方兆南,倒还是有点用处。”

芳笙不在意道:“枯木逢春,死灰更可复燃,而固执己见者,亦有神松意动之刻,他一时封闭自我,难不成真能一改心性,再不重出江湖?那位方少侠对症下药罢了,此人又一向运气不错。”

而小凤难以避免,沉浸在了怨恨中,攥笺子的玉指渐渐收紧,忽而却问道:“阿萝,你会忘了我么?”

芳笙抚了心口几下,认真笑道:“忘了你?还不如杀了我更痛快些!”她吐出一口气息,又柔声道:“在你身边,我何时不喜?何处不欢?”

小凤霎时双眼朦胧,扑向了她怀中,又狠命抱着她,眸中宛若蓄了一泓清泉,哀声痛哭道:“我的亲生父亲离弃我,我的一双女儿处处与我作对,更不肯认我,这些就是我的至亲骨肉,我真不知,他们为何要这样对我!阿萝,世上只你一人真心待我,从来不计后果,不求回报,更是甘愿为我舍弃一切,你才是我最亲的人!”

小凤迸发此番伤感,不仅是因前两日血池之行。

少林碍于面子,明里不再插手正道之事,但觉生与大方二人,时刻都在注意冥岳动向,惊悉由云梦莲领兵进攻血池,而小凤和芳笙却皆未现身,觉生已察有诈,之后又得了上官炜传来的消息,他在和大方细细商议之后,便飞书给玄霜,让她去阻止三帮四派的人马,但因琼枝暗中随行,她还是晚了一步:无数珍宝秘籍近在眼前,足以令人眼红头昏,三帮四派并未齐心合力将之从机关中取出,更不知是谁先动了手,其后萧墙祸起,终是折损了大半,而躲在暗中,想坐收渔利的云梦莲,察觉了上官炜的虚情假意,因小凤有先见之明,给她的蚕丝宝甲上满是剧毒,上官炜的刀上亦是如此,以至恶犬相争,两败俱伤,云梦莲不幸惨死,上官炜倒有些运气,他抛弃的未婚妻周慧瑛将他救下,并带之出了假血池。后来玄霜见事态凶险,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堪堪将三帮四派劝的止了干戈,而已接任青城掌门的祝姑娘,因对芳笙怀恨在心,进而连玄霜也一并恨上,便以冥岳岳主之女为由头,一番摇脣鼓舌,煽动的众人将矛头又指向了玄霜,琼枝为救她,便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好在也保住了师父的东西。

绛雪对她冷言冷语,觉生和玄霜想尽办法搅扰她的大业,罗玄更是依旧故我,是以小凤难过齐齐涌上了心头,听到芳笙的温言软语,她便再也止不住而落下泪来。

芳笙按耐住身上寒颤,轻拍着她,又在发间柔柔一吻,诉道:“凰儿,这世间值的在乎之事少之又少,我最重的正是你,如今你说的这番真心话,可见懂我,这世间又有何回报,能与之比拟?”心中更坚定道:“凰儿,也唯有我,可与你一起。”

听此,小凤连连点头:“我知道,你绝不会遗弃我!”又将头蹭了蹭,有些歉疚道:“琼枝为玄霜受了重伤,是我对不住你。”

芳笙又捂着罗帕,轻咳几声,笑道:“玄霜是我们的孩子,她无事我自然就心安了,至于琼枝,是该乖乖休养几天了。”她今早已将新的来往官账,一一核对完了。

小凤叹了口气,又横眉道:“经此一事,玄霜也该长些教训了,一旦沾了魔字,那群正道岂会由你分辩,必是除之而后快的。”

芳笙将账本整齐堆了一摞,只道:“有一人要让她见见了。”

小凤帮她捆扎好,平心静气说:“我猜,是陈天相,那时你在庄子里拼力救治的,便是他了。”

她承认道:“不该因那件事,令你们母女离心,你在盛怒之下,誓要取他性命,而他亦作此想,他那时心脉俱碎,筋骨尽断,我只能用九神点息丸试上一试,令他陷入了假死之中,如今的他,忘却了前事,也没了功夫,只在村中悬壶济世,更与老伯二人很是投缘。”

小凤笑道:“你做的对,我一旦气上心头,的确会不管不顾,这样倒不失为最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我又一向不错,可惜后来听罗玄言语蛊惑,彻底成个愚忠愚孝的人,更与我反目成仇......”渐渐释然后,她又笑道:“想来那时余罂花被你以银针止于口的愤懑,应是你让琼枝,以一面目全非的尸体,替换了天相,以她的鼠目寸光,必是以为你辱及天相尸身,是在替我泄恨。”

她轻皱了一下眉头道:“是那日扰了你歇息的统领,琼枝与他们宿怨颇深,不会放其生路,陈天相还活着一事,我不想让余罂花知道,省着她又去搅局,坏了我的筹谋……”似不想再提及此事,她又道:“近来心力不足,我不想再与那群尸位素餐之人虚与委蛇,凰儿,这些铺子,该关的关,该扩的扩,你替我裁度罢。”

小凤点头应下,又为让她安心,提道:“血池虽然塌落,但并未波及后山。”

她一顿,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夫人做事一向有分寸,我没什么好担心的。”

小凤却握着她那双冰手道:“那时我闻到,你身上沾了别的花草香气,猜你定是去了后山花谷,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我知道你素来重情义,既是你有心相护,我自然要它完好无损。”

过了那道鸿渊,小凤就让飞红乌送信给天龙帮,在她带着芳笙同小野草一起离开后,便有几十个小帮派探进了血池,梅绛雪见人多势众,恐又是一场纠葛,逼不得已之下,动了池内塌陷机关,方兆南这才把握住机会,劝的罗玄与他们一同出了血池。

未及芳笙细语相谢,小凤又调笑道:“你那好妹子有了身孕,你不去道喜么?”

她无奈笑道:“凡书信之物,皆是寄到你手中,再由你给我的,看来,我少不得要急中生智,给宁府和袁府,备上四份薄礼了。”

小凤笑道:“本来我只让红萼备了两份贺礼,但想到你和他们的交情,便又让添了两份,如今你知道了,那我这几份礼物,是以冥岳岳主的身份送呢,还是以湘君夫人的名义送呢?”心中却另嗔她道:那青城派的新任掌门,可不如你那好妹子豁达呢!

芳笙道:“给天龙帮的,自当是岳主所赐,而袁府那边,你就以‘弟妹’的身份,同我一起送罢。”

小凤觉得有理,便记下不提,一会再吩咐红萼去做。

她口中又夸赞了起来:“琼枝真是个好孩子,临危不惧,更耍弄的那个青城新任掌门,不知东南西北,任凭差遣,她带着玄霜脱险之后,还不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祝姑娘再次当众颜面扫地,这有仇必报的性子不错,倒很像我!”

芳笙却暗自皱眉:琼枝这个小魔头,又擅自用了师祖的移魂术,好在此番只受了皮外伤,心智未受影响,否则我真难以交代,孤注一掷不是她的性子,看来她是坠入……她正担忧愧疚交织不断,忽而又面上一寒:“从不将那个祝姑娘放在眼里,倒是有些失策了!”

此番虽不如预计那般大获全胜,但小凤并不太放在心上,而是一心在意芳笙身上寒气,见她脸色不好,为了宽慰,便问道:“《巢由洗耳图》呢?”

她欣然一笑:“姑姑已将之,与其余之物一同收好了。师父从不肯用印,恐破坏前人心血,实是那副图破损太过,才将它重新装裱,卷轴上用的朱玉,为师父所收百珍之一,而上面刻的竹子,正是师父亲手培植的‘思雁竹’,乃思念大哥之意。”

小凤点点头:“只这一件好事,也不虚此行了。”

她又笑道:“这下我回昆仑,总算有颜面了,凰儿,多亏了你,我何其有幸。”她多年夙愿,一朝达成,如此在她心上,小凤又重了一分。

脸上泛起红晕,小凤轻推了她一下,而她眉间紧蹙,依旧未让小凤发现异状,琼齿轻咬片刻,她问道:“今后要如何行事呢?”

小凤不由嘲道:“他自称忘了所有,却要将绛雪还我,若是玄霜也在,他就要还我两个了,真是说的轻巧,我们母女之间隔阂,岂是他一句还我,就能弥补的!”却又心酸不已道:“玄霜毕竟是天相养大的,我不怪她,可绛雪从小就跟在我身边,虽不知她就是我女儿,可我从来不曾亏待她,冥岳上下有谁不知道,我最宠爱的就是她,可最伤我心的,偏偏亦是她!”

芳笙苍白的手,慢慢抚上她脸颊,徐徐宽解道:“凰儿,母女之间,多少会有些不能相互理解之处,她症结所在,是她自认为心向正道,却不幸身在冥岳,她所想并非能以对与不对概之,而是不该,如今你与她断绝关系,让她静上几天也是好的。”话音未落,她便俯身,捂起了小腹。

小凤忙为她探脉道:“是不是寒气又复发了!”

她连连发抖,却不忘轻握住小凤皓腕,摇摇头,虽气息微弱,仍不放心慰道:“凰儿,我没事,你放心,我天不怕地不怕惯了,就怕你伤心难过。”说着,额头上冷汗直涌,她实在撑不住,又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入了夜。

小凤一直搂着她,又继续以热掌,为她揉着小腹,连连懊悔道:“你才好些,都怪我太过急躁,硬要进血池,又害你受了回苦,不仅如此,我们一起这么久了,我竟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疏忽了!”

芳笙克制住颤栗,强笑道:“不怪你,都是我自己逞强。你知道,我身上一向不同,虽没癸水,每月却依旧为它所扰,可左不过是寒气作祟,全身痛,骨髓痛,和肚子痛,也没什么分别了,况连我都不怎么记得的事,你又何须责怪自己呢?”其实师父的天命之言,时刻压在她心底,悬在她头上,而道长那副卦,也不知验在何处。

小凤不住愤恨道:“古清风算什么大侠,连本医学典籍都不曾留下,亏你还对他那样敬重!”

芳笙想了想,心道:“若是我,师父的遗物,定是放在身边,即便不在身边,也要找个妥帖之处,好生安放,不知那位大侠士,会否也是如此?若真是这样,我也不会去求他,更不会让凰儿去求他,不过是我命苦罢了,反正一向如此。”这样想着,便决意不与小凤说起。

见小凤又要流出泪来,她因浑身作痛,尤其是小腹,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便扮了个鬼脸,又慌不择路,假装捋着胡须,学罗玄的口吻道:“一点小痛而已,你忘了罢。”

小凤终是没忍住,含泪笑了出来,抹她腮道:“还真挺像的。叫你削人家胡须,如今长到你嫩脸上了罢。”又想到些什么,愤愤不平道:“他们都那样说你,你竟也不气,只会为了我委屈自己。”

她笑道:“若有人说你,我定不教他好过,至于说我嘛,懂我的人,自然懂我,与不懂我的人,又有何话可说?如今又有凰儿你,不欲使我受半点委屈,而这世上有你懂我,我何必在乎旁人?世间名也好,利也罢,它们自然有它们的好处,可我心中最重的,还是一个情字,应说我心中最重的,唯有一个情字。”

小凤面上晕起芙蓉艳色,笑道:“拐弯抹角什么,你的意思,不就是我最重么,所谓五岳齐聚尚不可及。”

小凤拿出了芳笙背她下山时的俏皮话,芳笙为她还记得而欢心不已,那温热掌力,总算令小腹渐暖,却难以遏制痛楚。

想着可对疼处分心一二,小凤又与她闲话起来:“我打算按兵不动,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招可耍。”

芳笙更虚弱了些,却笑道:“只要是你所选,不为他人左右,我都喜欢,也会全力助你。”

她低头默默一笑,心道:“阿萝,人难以丝毫不受外力影响,你凡事虽不强求,却是以退为进,令我一点一点心甘情愿。”片刻后,又抬头不屑道:“我有意让人去分一杯羹,只怪那些人眼高手低,被人小小手段就唬住了,不堪一击,可见不足为虑,如今又有十几个小帮派前来归顺,我还有什么可急的?眼下为了应对我,有人才是心急如焚。”

芳笙点点头,又道:“嗳,都已这个时候了。”

小凤轻按住她纤臂,说道:“放心,我已给娘上过香了,难为你早晚都想着。”

如今早就入了夏,从血池回来后,小凤直接带芳笙,进了寒泉峰的消暑别苑,芳笙醒来听到后,便知此峰是取意寒泉之思,遂每日早晚,对母亲画像灵牌上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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