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以丹棘赠青棠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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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莲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左右我不想这么快杀他们,不过是个引子,就算她歪打正着罢。”

回冥岳前,小凤已银梭传柬,三个月后,设下招魂宴,好好招待那些正道群雄,却留下梦莲,命她和三獠一起,待三帮四派离开少林时,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教训,亦是为其后布局铺路,然而梦莲的种种欠缺,在此暴露无遗。

小凤又以手支颐,看着芳笙,眉间轻蹙:“假血池图,少林败战,我都不再计较,又给了她这次机会,果不其然,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她野心最大,却失于能力,红萼又资质有限,其他的更不用说,真是无一人比的上绛雪,更比不上琼枝了。”

芳笙正在雪白扇面上,绘落花飞蝶,听闻此言,也不忙搁笔,只问:“你担心她了?”这个“她”,自然是梅绛雪。

小凤却笑道:“任何事情,在我担心之前,你都会先替我解决,这几日,你一直按兵不动,也不曾慰我一句,必然是早有安排了,你不说,我也知道。”说着,轻轻点向手旁,冰瓷中两三滴清水,落入了将涸的红丝辟雍砚之中。

题了一句“眷枝自有情,不肯堕秋风”,她也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我的凰儿,我的确和她打了一个赌。”

小凤静下心来,缓缓研墨,叹道:“有些苦头,必然是吃过之后,方能学乖,我以往太宠她了,她才会如此任性妄为,是该受些教训了,而你为了我,自然不肯让她吃亏。”

芳笙又取出一纨扇,画了双蝶兰间嬉戏,道:“我虽不喜欢她,但绝不会让她受人欺负,前时所言只是一计,如今她身上,到处是琼枝新制的药粉,谁敢对她不轨,可就晦气缠身了,沿途也会有人暗中保护,直到她见到方兆南。”

小凤拭净纤指,忽而凛然道:“她的脾气和我太过相似,不会轻易死心的。”

芳笙紫毫滞了一下,又自笑道:“琼枝最爱稀奇古怪的东西。”

刚要再蘸些淡墨,只听红萼在外敲门。

待她向小凤禀完要事后,芳笙拿出一本书,出声留道:“红萼,这是《玉塵飞觞掌》,与你的拂尘相辅相成,若不嫌弃,就收下罢。”

红萼当时随同师父观战,早已一知前误,对这位湘君更是敬佩不已,但还是先看了一眼师父,见师父首肯后,便欢天喜地的接了过来。

“多谢师父,多谢湘君。”

芳笙听她先提小凤,心中十分高兴:“若有不懂的,大可来问我。”

她躬身谢过,便掩门而去,她先要完成师父的吩咐,再行钻研武功。

小凤饮了一口茶,笑道:“你对红萼倒是不错。”

芳笙看着小凤道:“闲来无事,偶然碰到她练武时,便想了这么一套功夫。资质不足尚可弥补,心性乃先天所成,这三人中,唯她对你最忠心不二。”

小凤心中喜欢,倒调侃了起来:“你们一派的功夫,都是传给天纵鬼才,琼枝是个聪明孩子,定是让你省心省力的,红萼不足之处太多,以后你可就有的教了。”

芳笙又开始挥毫洒墨:“一人总有好时,譬如孔之学问精髓,在于因材施教。”

小凤觉得有理,便继续赏着新近挂上的《莲浦晕红衣》,这图与屋内墨竹屏风十分相称,正是芳笙提过的那副。

至午未交替之时,小凤为芳笙详细把脉之后,喜道:“道长送的燚泉石,果然颇有疗效,我该好好相谢一番。”又在心中喜不自禁:“待阿萝痊愈,就能着回女装了,到时我定要给她好好打扮打扮。”

芳笙双眸却满含顽黠:“谢他什么,若他拉着我,一连下几个月的棋,到时你不恼,就是谢他了。”

小凤娇哼一声,双手并用,掐她两腮后,又细细瞧着她,柔情款款。

芳笙今日着一件象牙色,绣有水云回纹的家常袍衫,曾经那段系过小凤纤腰,又被小凤缠过她皓腕的缃绫,早已被她用做了罗带,如今上面还添了那银梭荷包。

见此,小凤心中甜蜜,却也暗中叹气:“若论知情识意,温柔体贴,真无一人及的上她,但有时却是不解风情的可以。”

自回冥岳后,芳笙越发拘谨,很少前来亲近小凤。

她又回想到:“若没记错的话,将龙舌剑拿回时,阿萝口中说的可是聘礼二字。”又偷偷看了一眼,心道:你都给了我聘礼,怎么还……难不成还要本岳主先问:“阿萝,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或是:“小滑头,你怎么还不娶我!”她又连忙撇嘴:岳主之尊,怎能如此随便!

芳笙怎不知小凤心意,但她自有顾虑:自凰儿为她输过真气后,虽形势稍稳,烈火丹也回到了五粒,现今又有老头子所赠的妙物,但她身体反复无常,谁知能撑到何时,未找到解决之法前,娶了凰儿就是害了凰儿,她绝不能只顾自己,必是要与凰儿长长久久,方能成此眷侣。

芳笙这几日左思右想,还是认为,散功才是她唯一出路,但若散尽一切功力,就帮不到她的凰儿了,是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绝不寄希望于那座血池,更不可能,受一生之敌的恩惠!

芳笙一向不将生死萦绕于心,如今心神大恸,乃其深恐难以寿终,不能再照顾小凤之忧思苦肠,是以哀意笼于笔先,又埋首诉诸笔端,她不言片语,又只摸到一个茶杯,随意饮了一口,却不知,那是小凤喝了一半的。

这倒让小凤抿嘴笑了起来,拿起一张字帖,问她道:“你又换了一种笔法。”

她点点头,自省道:“书之一道,我难以青出于蓝了,师父工草行,亦善隶,我心性倾草,却素重古篆,此为大不合宜,若说临字,我又时有朝此暮彼之行,唯有通而不精了。”

小凤知她在治学一事上,素来严谨谦逊,又看了她手上一会,却道:“你又在画我了。”

令芳笙视之如命的,正是初见时的小凤,此事小凤已经知晓,也看到了其他几幅美人图,她夺过芳笙手中玉管,嗔道:“我已在你眼前,更在你身边,又何必求于虚幻。”

芳笙掩下心中惆怅,叹道:“人的记性再好,也有忘事之时,与你一起,我一刻都不想忘记。”心中更想:纵使死了,也要记的清清楚楚。

小凤鼻子发酸,一时感动不已:“不如,我不做这冥岳岳主了,陪你纵情山水,写书作画,你想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她忙握住小凤纤掌:“无须为我做此牺牲,你想要的,就是我要做的。”又慰道:“凰儿你做的很好,为人子女,自当为父母尽孝,遵循先人遗愿。”

小凤已然静了下来,却突然想清了一事:“虽然阿萝前事尽忘,但毕竟是生身父母,她怎会不在意呢?”又在心中发誓:“阿萝,等我完成大业后,就陪你一起找到父母,无论如何,都要他们二老,同意你我之事。”

而父母二字,更让她想到了别处,讽道:“你以经文为质,又以琉璃盏令他们理亏,不知觉生是以少林为重,还是死守自己高僧面子?”

芳笙解道:“他们尚且有恃无恐,是因为两本经文中,其基础心法源于梵文,更由历代方丈口口相传。虽然大哥不曾教我,但我体内有易经和洗髓二功,加之学过《达摩残本》,至于梵文,我也略知一二,再等我一月,我就能为你写出这两篇心法,他犹豫的越久,就越得不偿失,我怎样都不会让你吃亏。”

以芳笙的武学修为,本来半月足矣,但这个季节,她时不时受寒气侵扰,发作周期加快,会耽误进程,她又绝不会对小凤食言,因而一月用时最为妥当。

小凤笑了笑,揪她鼻子道:“原来我身边,有这样一个天纵奇才,仅凭自身功力,就能重构心法。”

芳笙扬头笑道:“我的好处可多着呢。”

柔柔看着她,小凤心中默道:“你必是担心,觉生不肯前来,我又要生气,以这种办法,让我再宽限他一月,阿萝,你总是这样为我着想。”又在心中决定:这两本经文和龙舌剑,到时要先供奉在母亲灵位之前。

之后,小凤把笔放回芳笙指间,又替她合上纤指,嫣然而笑:“我要你为我画别的。”

芳笙凝神盯着她道:“你喜欢什么,我就为你画什么。”

见她这样认真的样子,小凤心中一笑,又故意为难道:“那就为我画个小滑头罢。”

她微微颔首,伸出纤指仔细数来:“此小滑头,必定举世无双,貌美无俦,聪明伶俐,武功高强,温柔体贴,落落大方……有着说不尽的种种好处,方能被冥岳岳主放在心中。”

而小凤早已撑不住,笑倒在芳笙身上,早被芳笙接在怀中。

半月之后,上官堡联合三帮四派,打算举办一场少狮大会,为的是推选出一个盟主,对付冥岳的招魂宴。

小凤将传书化作尘屑,撇嘴嗤笑:“静极思动,他们总算按耐不住了。”

芳笙用新的腊梅罗帕拭手,冷静析道:“既生同仇敌忾之心,难知哀兵会否必胜。”心中又想到:“凰儿或许乐见他们同仇敌忾。”

小凤并不在意:“他们妄图反胜之日,不知自己已落入穷途,必将一败涂地!我已吩咐红萼前去,也让她有机会试一试你教导的功夫,我们静待就是。”

芳笙正揭开琢玉栖燕熏,只道:“凡事不可催逼的太急,总要让他们先行理亏。”

小凤知她话中,名正言顺之意,却双眸生辉,轻扣玉案:“你是嫌我脾气不好了。”

她打量小凤,目中情思盈盈,歪头笑道:“谁说的,我可喜欢的要命。”又接住袭来的纤掌,伏在小凤耳畔道:“怎样都是我最喜欢的凰儿。”

小凤恨的抹了她雪腮一下,又仰头得意:“知道就好。”又拿出了一物:“这是新的机关图,迷药也都大功告成,就欠一阵东风了。”

她点上了一只新制的苍筤香,赞道:“夫人妙计诱敌,至此,连环其二步已成。”

小凤笑意盈盈,心中甜蜜不断,一为芳笙机敏,不说就知她用计,二为芳笙聪慧,总在最合适的时机,好话讨她欢心,她柔柔望着芳笙,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欢喜。

这时却飞进一只赤红蜂鸟,浑身涂满朱砂一般,又散发蜜糖香气,正空中连连扑簌,嗡嗡作响,见芳笙舒掌,它落在手心之中,喙中掉落一寸薄丝,又跳到桌上,当即噤声,乖若木鸟。

芳笙将信帛一挥,一寸薄丝,变得有如一方绢帕大小,她没看几个字,就偏过头去,掩唇轻笑了起来。

小凤略微一想,问道:“是蜂王?”

芳笙点点头,笑道:“绝交书。”见小凤满眼关怀,她柔声道:“有一人绝不敢违抗师命,从此我又少了一件纠缠。”又笑道:“志同道合方为友,我素喜蜂王生性淡泊,不慕名利,君子本该和而不同,比而不周,他看重自己正道声名,也是应当,既如此,直不为轮,曲不为桷,人各有所好,自当聚散随时,无须强求。”她含笑提笔,只在原信上,画了一汪清泉,和一只耳朵。

小凤轻轻倚在芳笙削肩上,指尖划过荷包上的凤竹,叹道:“为了我,你把人都得罪尽了。”

芳笙做出要哭的样子,面上故意滑稽十足,又揪着小凤衣袖撒娇:“若你不要我了,我可能真成孤家寡人了。”

小凤忍不住笑了起来,芳笙将画给她看到:“如此,他知我用意,我们就此不相往来了。”之后,交与蜂鸟携去。

小凤点了点头:“《巢由洗耳图》。”

芳笙忽然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凰儿,莫非你见过原图。”

再次提起那个人,小凤淡然了些许:“在哀牢山上,曾经见过一幅,原图倒说不准,那是罗玄师父古清风的遗物。”

芳笙出神道:“难怪了,这位古前辈的名字,我有些印象,好像听师父提过......师父曾收藏过嵇叔夜原图,可叹世务纷浊,好物难再......他曾送过我一副,是凭记忆重摹的。”又低声叹道:“我也只差这一件了......”

小凤分析道:“也许它现在就在血池中,古清风曾遍藏天下奇珍,可能那副就是原图。阿萝,这幅图对你这样重要,我一定帮你拿回来!”又有些恼怒道:“血池图不过一张死物,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芳笙这才想起,还有一位,被她关在水牢之中。又想:血池中的那位,生死未卜,谁知他会否搅扰凰儿大业,不如等木已成舟,再解决旧事不迟。可叹时机未到,还不能向凰儿说出她的谋划。

于是她淡笑道:“不一定就在血池之中,兴许是师父多画了几副,送与几位至交好友,也未可知,毕竟当年师父一画,可是无价之宝。至于血池,万事皆安,再去不迟。”又提议道:“凰儿,若东风已至,当擒贼擒王,以逸待劳,正所谓无外患时,必有内忧。”

小凤一下就明白了,芳笙话中的诀窍,又笑着拧她腮道:“你果然是坏到家了。”

芳笙一笑,又敲了敲手中锦盒:“琼枝想小野草了,想邀他回去住上几天,这两幅图她也要了许久,索性让好兄弟给她带过去罢。”又无奈笑道:“师父让她做事,她总先要酬劳。”

这两幅图,一为长河落雁,一为黄沙漠日,乃芳笙去寻琼枝,深入北地时,偶然有感而成,小凤也曾与芳笙一同赏过,两图风格奇诡,又浩荡高广,颇有震撼人心之效,是芳笙得意之作。

小凤却横了她一眼,更在心中撇嘴:“你太宠她了,指不定她是拿这两图,以作怀念。”

芳笙一直心有幽思,此时不由吹起了一曲《初篁赋》。

随着苍筤香的潇潇竹韵,小凤仿佛看到“初篁苞绿箨,新蒲含紫茸”,又有“望初篁之傍岭,爱新荷之发池”,笛曲又到了不冻泉之“竹涧湍急,川渚莹纡,虽崖冰千丈,亦花间泫露,犹冒清浅”,却以“独处幽篁,四顾茫然”淡淡收尾......

小凤正为芳笙知音人,是以情切而发,生此长叹:“你志在山水田园,志在昆仑冰山,志在清静无为,更有一颗宏心兼济天下,你为我舍弃了随心所欲。”

她却笑道:“不在你身边,身虽自由,心不得自由,身从心,因而皆不得自由,在你身边,心已自由,又有何处不自由?”她正为小凤知音之言喜不自禁:“世人通病,得到了就不再珍惜,可我得到了,反而倍加珍惜,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有幸,也能得你一颗真心。”又深情不悔道:“珍你护你,就像是爱我自己一般。”

小凤无限感慨,化作一句:“你爱我之甚,重逾自己。”

与此同时,四派掌门聚首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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