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1 / 2)
白诸低头放下茶盏:“当年,前代朱雀王来过虚弥山,向先父提出了与你今日同样的问题。”
朱羽照夜急切地追问:“白泽王是如何回答的?”
“很遗憾。”白诸平静地道,“先父被称为近乎于‘真神’的存在,但是,当时他对此也无能为力。”
朱羽照夜脸色一变,仍然不死心地问道:“违背这个血誓到底会有什么后果,我不相信,那么狂妄骄傲的龙族,这几万年来,就从来没有人违背过它。”
“哦,那自然是有的。”白诸挑了挑眉,语调和缓,“如今的龙王海琉光,当年就曾经为了前代朱雀王违背过噬心血誓,所以,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是她的双胞胎兄长把自己的心脏换给了她,藉由药师王女之手令她重生。违背噬心血誓的后果只有一个,龙族并不是没有人尝试过,不过并不多,除了海琉光,他们无一例外全部都死了。”
清晨的风吹过林间,是一种透彻心骨的凉意。朱羽照夜用僵硬的姿势抬起手,慢慢地把杯中的残茶饮尽,那茶的味道极苦、极苦,从舌尖到咽喉都泛起了一阵刺痛的感觉,他忍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白诸也不说话,静静地望着朱羽照夜。
良久,朱羽照夜方才止住了咳,他看着白诸,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原来她也能做到那种地步,只可惜,我并不是她所在乎的那个人。”
白诸缓缓抬手,轻轻击掌两下。
甘木林的深处涌起一阵迷雾,飘摇如梦幻,从雾气中走出了一个人,他的头发是雪白的,身体在雾中若隐若现,淡若轻烟,而他生着十二只透明的翅翼。
朱羽照夜一惊,霍然立起:“魑魅族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那魑魅族人对着白诸行了一礼,默不作声地站在他的身后。
白诸自顾自斟满了一杯茶,低头轻啜一口:“他是一个魑魅王族,无意中流落到天界,遭遇众多神族的追杀,是我收留了他。你知道的,魑魅是个很神秘的种族,他们能沟通天地万灵、草木精怪,这几年,我从他那里收获了不少东西,譬如说,关于噬心血誓的一些奥秘。”
朱羽照夜的瞳孔猛然收缩:“真的吗?”
魑魅族人开口,那是个沧桑的老者,他的声音飘渺如云雾:“我原本仍是魑魅族的祭司长,通晓各类典籍掌故,族中有一本残卷上记载了噬心血誓的来源与术理,我已尽数说予巫王知晓,噬心血誓虽然不可逆转,但不是完全没有破绽之处。”
白诸道:“自从当年前代朱雀王来过虚弥山后,先父与我就始终记挂着这个事情。但噬心血誓确实十分深奥晦涩,又源自于婆娑界,我们先前对它简直是一筹莫展,直到几年前我遇到了这个魑魅族人,才渐渐有了方向,我拟以甘木为骨、息壤为肉,为龙王捏造一个替身,可以替她承受违约的代价。原本我并不想与你提及此事,毕竟只是稍有眉目,是否能够成功我也不敢断言。”
“真的么?”朱羽照夜带着一丝茫然的神色,“我总觉得有点不敢相信。”
白诸淡定自若,眉目间不见丝毫波动:“怎么了,不是你在问我噬心血誓的破解之法吗?为何我说了,你却又不信。”
他的目光澄净温和,“照夜,我是你母亲的兄长,如今在这世上与你血缘最亲近之人,我曾在先父灵前许下誓言,会尽心尽力为你着想,你要相信我。天地万物相克相生,有立,自然有破,噬心血誓也脱离不开这个法则,只要你能将龙王擒获,我就可以在她身上试给你看。那么,关键就在于,照夜,你是否有能力打败龙王?海琉光号称天界第一神将,龙王剑下从无败绩,她几乎是不可逾越的传说。”
第66章
甘木的味道在林间宛转流淌, 是云端上的昙花盛开,触摸不及的旖旎。那清雅曼妙的香气并不能安抚朱羽照夜, 他觉得心中有一只野兽在嚣张地翻腾着,想要冲破胸膛跳出来。
他微微地仰起脸,轻声说道:“我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白泽王预见我将成为新的天界之主, 巫王, 请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如果我能够掌握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也包括她?我想要她臣服在我的脚下, 我想要成为她的主宰, 真的可以实现吗?”
白诸一声叹息,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重新睁开,他的眼珠消失不见, 眼中尽是一片灰白,如有万千流云在其中变幻明灭,独成一方小世界。
巫族人的眼睛不在于现世之中, 在于过往、以及未来。“先父确实曾经预见过那个情形, 但是,未来已经被改变了,我所能看见的是一片混沌,命运的轨迹分出了许多岔路,每一条都有可能, 你要往哪里走,取决于你自己的心意。照夜,问你自己,面对她,你能够狠心一战吗?”
朱羽照夜那赤金的眼眸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灼灼逼人,他的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以。”
晨间的云雾渐渐散去,天地一片澄澈,甘木林深幽清静,一片白色的叶子从树上飘落下来,露珠已然风干。
朱羽照夜转身离去,他的腰身挺得笔直。
白诸望着朱羽照夜的背影,低声叹道:“真是个傻孩子,我现在都开始怀疑龙王是不是故意把他抚养成这么天真愚蠢的性子,一点都不像白芷。”
旁边那个魑魅族人的身形慢慢地变幻,背上十二只翅翼消失不见,体量拔高,围绕在他身周的雾气消失,现出他原本的面目,银发灰眸,褪去幻术之后,他赫然是个巫族老者。
他的面目严肃,带着一点不赞成的神色:“王,您这样欺骗朱雀王,若是将来被他发现了,该如何收场?你是一心为他着想,但他若不领情,你岂非吃力不讨好。”
白诸慢悠悠地道:“若按迦楼罗的想法,等着他自己醒悟过来,不知还要等多久,不如我这般哄他一下,你看,这效果是不是特别好。哪怕他将来发现了又如何,你放心,他不会为了这个杀我的。”
“但是,我们巫族向来持中立之道,不介入朱雀与浮黎的纷争,您这样做,等同与天帝决裂,白泽王与前后两代龙王交好多年,我想不出您这样做的理由。”
“长老,你觉得我们巫者最重要的天赋能力是什么?”白诸反问道。
巫族老者迟疑了一下:“幻术、窥梦……”
“不,并不是。”白诸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顾虑我,说实话,是‘预见’之术。我的血统不纯,刺瞎了自己的眼睛才能窥探到一点模糊的未来,我并不是个合格的巫王。”
“王。”巫族老者跪了下来。
白诸神色不变,继续道:“就连纯血的白芷都没有继承到‘预见’的能力,长老,父亲死了,我们巫族最光辉的时代已经过去,历任浮黎天帝对我们一向猜忌冷落,我不愿意看到巫族在我手上衰败下去。我们需要一位具有巫族血统的天帝,那样才能延续我们血脉的高贵和种族的兴盛,你明白我的苦衷吗?”
巫族老者默然,良久之后才道:“虚弥山与无寐海之间向来情谊友好,唉,我记得当年西澜王经常过来,就坐在你如今这个位置上,和白泽王喝茶谈笑,白泽王继承巫王之位后再不曾踏出虚弥山一步,他只有西澜王这一个朋友,我只是想起来有些感概罢了。”
白诸低下头,平静地道:“你以为父亲当初不知道我的想法吗,他只是不忍心自己做这些事情罢了。父亲的预见从来就不会出错,哪怕命运绕了一个大圈,终究还是会回倒它原来的轨道上来。父亲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让巫族免受灭顶之灾,其它的东西,他并没有能力改变。而我如今所做的事情,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
巫族老者叹了一口气:“既然王已经决定了如此行事,我们巫族上下唯有追随而已,希望一切能如您所想吧。”
巫族老者告退下去。
白诸独自坐于林间,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常态,但其实他并不能看见任何事物。空山幽林,天籁寂静。良久之后,他一拂袖,面前升起一面半人高的水镜。
水镜涟漪动荡,之后现出海琉光的身影,她的眉目冷峻,一如既往:“巫王唤我何事?”
白诸脸上露出了温煦的笑容:“也没什么事情,前两天听你说起在婆娑界对魑魅族的一些见闻,我翻阅了族里的一些典籍,两相对照,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想和你探讨一二。”
水镜的那一端,海琉光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龙族于术法之道从来无涉,我没有什么可向巫王言说的,倒是巫王精通各种玄机妙道,犹胜当年白泽王,很令人惊叹,在当日你和浮黎大祭司将天帝的眼珠嵌入到我的神魂之中,我已经算是领教过了。”
“天帝之命,不敢不从,冒犯之处,请龙王恕罪。”白诸躬身赔礼。
海琉光目光流转,宛如海波变幻,而她的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大祭司对我说过,这回我能从婆娑界归来,最后全是靠了这颗眼珠的力量,天帝陛下的力量一日强甚一日,凭着这个东西,我可以自由往来天界每一个角落,无视任何结界的存在,甚至包括重明天都的玄武结界和妙善天都的天女之眼结界,不知巫王对这些是否有所知晓?”
白诸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他状若不经意地垂首,掩饰自己的神情:“现任天帝是浮黎一族这几千年来天赋最出众的人,他的眼珠蕴藏着空间法则的玄秘,他愿意把这个给你,可见他对你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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