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小海,你看那里。”灼光指向海边,“那是什么?”
“海堤啊,”小海笑眯眯的,说得理所当然,“昨天你就在那里碰见我的,你忘了?”
——自然是没忘,将昨日的一切全全忘记的,应该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才对……
“那我们走吧。”灼光不动声色,又往前走去。
阿呜还等在海边,感知到小海的气息,从深海里浮了上来,它见着灼光还是一副惧怕的模样,似乎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
小海跃上鱼背,向灼光招呼道,“灼光哥哥,你要不要随我们一道出海?”
灼光答非所问道,“今日它便要走了吧?”
小海不知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少年了然后转身,一边朝城内走去,一边道,“哑巴,你若还想活命,便再留下一日来。”
语气平淡,没有一点威胁,但就在他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了阿呜答应的声音。
“真是的,又要收拾烂摊子了……”低低嘟囔一句,灼光离开了大堤。
——在明日之后,便将这整个白石城的人还给小海吧。
整整一个白日里,灼光一人便在城中兜兜转转,没有他人,他更是可以随心所欲,随便走进一家酒楼,提走一笼精致的糕点,边吃边在街上逛荡着,左边随意翻动着绸缎庄的布匹,右边鼓捣着古董铺子里要价不菲的瓶瓶罐罐。
待到太阳落山,灼光已经转回了小海家中,点起了炭火,裹着被子等着小海回来。
远远的,他闻到一股子清凉的水汽。
不久,一身湿漉赤着脚的小姑娘背着空背篓,蹦跳着回来了,一推开门,就见灼光笑眯眯地看向自己。
少年开口便问,“回来啦?追到太阳了没有?”
哪里知道小海见到他就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她走上去,凑近灼光,认真问,“灼光哥哥,你和阿呜有仇么?”
但凡谁被这样盯着都会不自在,灼光朝后一仰,不自在道,“怎么这样说?”
“那你做什么老吓唬它?它每年能来看我一次我已经很知足了,为何要强迫它再留下一天来?”
“再留一天不好么?”
女孩摇摇头,黯然道,“对我好,可是对它不好……”
这个善良至极的女孩,因为不会说话,在人世受到诸多苦难,她却没有丝毫记恨,依旧以自己的本心对待任何一个生灵——灼光曾经认为,自己在人世这么多年,见过那样多的人,贪婪的、善妒的、残忍的、自私的……他本以为,世人正在慢慢变质,浮生早就不是上古时期的极乐净土了,不想,他还能遇上小海。
她好像自己的杉灵姐姐,那个总是微笑着,纵然万剑穿身,却是能对万物都包容的神。
“不是这样的,我叫它留下,是一件好事,对你好,也是对它好。”明灭的火光中,少年半边脸颊被照得温暖,他突然勾起嘴角来,笑得温柔,“小海,你忘了,我是你召唤而来的,怎么会伤害你呢……”
夜深时,灼光掀开被子站起来,屋内一片昏暗,他却能在暗中视物,宛若白天一般,他先是走到熟睡的小海面前,轻轻掀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在额头上凌空画了一个安魂咒。
“小丫头,做个好梦。”轻声这样说道,少年背上褡裢袋,踏着星光,朝海边走去。
海边寒风凛冽,墨色的海水在大堤下翻滚呼啸着,少年坐在大堤上,双腿悬空晃荡着,他歪着脑袋,额前那颗湛蓝宝石熠熠生辉。
如果适应了黑暗,便可以看见少年漆黑的瞳色正在慢慢褪去,换上了大海一般的幽深蓝色。
“哑巴!哑巴你给我出来!”少年朝海下呼唤着。
紧接着,一声呜咽从海底传来,海水沸腾着,露出了一大块灰色的鱼背来。
“还算听话,没有逃走。”说罢,灼光纵身一跃,跳在了鱼背上,“念在你不是出于恶意,我就不将你的罪责往云城上报了,你也要好自为之,今后便不要再霸占着这片海域了。关于小海,我助你将她送到‘那里’去就是了。”
阿呜应和了一声,声音竟是十分哀伤的。
叹了一口气,灼光又道,“不要悖逆天道,你力量太小,这后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这样说着,灼光伸出手掌,按压在鱼背上,道,“不过在送走小海之前,让我先看看这白石城,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鬼地方的……”
第八章 往昔记忆
阿呜的记忆中,满满都是小海。
毕竟比不得人,即便再是有灵气,阿呜的记忆还是混乱无序的……灼光细细梳理着其中的片段,小海的笑脸,小海的身影,小海一次又一次唤它阿呜的声音……
全是小海,满满当当,竟再也装不下任何其他——它的情感同世间所有精怪一样,是如此灼热。
极东归墟是一片被金色霞光和碧蓝海水所包围的仙境,那里是大神少昊的故乡,少昊以一滴眼泪幻化出吞舟鱼这个族群,自上古起,吞舟鱼便生活在那里,从生到死,陪伴着少昊之民,与凤凰一起鸣唱。
吞舟鱼的叫声很好听,少昊之民称之为“海之音”,那是一种苍凉又古老的音调,能唤起人对家乡的思念。彼时,少昊之民常常坐在黄金和玉石做的参天古树上,聆听着海之音。
然而,在这些大鱼中,却有一只瘦弱的鱼儿,不会说话。
它的音调很低,是一种类似风刮起来的呜呜声,比它的同类都要低,这样与众不同的声音,使得所有的吞舟鱼都听不到它的声音——它是个哑巴。
因为不能歌唱,使得鱼儿被同类排挤,它没有朋友,自出生起,便形单影只——或许,寂寞便是它唯一的伙伴吧?
那段记忆中,从海水折射出的影子里,灼光常常看见,一个瘦小的男孩盘腿坐在海底下,他有着黑玛瑙一般光泽熠熠的双眼,以及一头毛茸茸的灰色头发。
他正仰着头,一脸羡慕地看着同伴浮上水面,为神民去唱歌。而他,却只能躲在无光的海底下,仰着脸,跟随那苍凉的歌声,笨拙地发出呜咽声来。
他自卑,胆怯,腼腆。对于同伴们的欺负从来不敢反抗,若是受伤了,也只敢偷偷逃到远方海域,蜷缩在那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直到伤口愈合。
不知这样过了多少年,直到被同伴伤及了背鳍,重伤的他仓惶向西方逃去。他忍着剧痛,奋力游着,游着……不管身后的鲜血蔓延了一路。
“阿呜……”
在一片黑暗中,等死的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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