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伎 第71节(1 / 2)
大家都是女乐,千年的狐狸修成精了,自然看的周舍人身边的女乐是什么想法。
而周舍人呢,他却是时不时往红妃这边看的。看似目光是不经意落到了红妃身上,可到底经意不经意,又哪里瞒得过樊素贞这样十几年的女乐!
说到这里,樊素贞就捂着嘴浅笑起来,对红妃示意:“瞧啊!你万姐姐也看出来了,脸色看着还是好的,却也只是看着了!”
什么仇什么怨...只能说是老对头了,万占红不高兴,樊素贞就高兴了。旁边还有师小怜跟着捂嘴笑:“樊姐姐也太促狭了!”
红妃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哪怕身边再是繁华,她也像是雪原里的花,掩埋在层层冰雪之下,要用寒冷的冰雪保住最后的温度,保住最后一点点生机——她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其实是更吸引人的!
很多人确实是因为李汨的关系高看了她一眼,本来对她没兴趣的,现在也有兴趣了。但‘李汨’又不是什么万能药,一般来说,绝大多数人看过她也有算了,也没有因为好奇心还要更深入的道理。但真正看到红妃之后,确实有很多人情难自禁了。
用冰雪覆盖住自己的花草本身并不强盛,看起来抵御住了冰雪很厉害,实则冰雪是她保护自己的最后屏障。这个时候的红妃,像是最后一层薄冰,冰凉又脆弱,落在人眼里有着相近不相亲的凄凉。
她身上是有故事的,那些不能对人说的故事让她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就像文艺片里的主角,坐在那里本身就能吸引人了。
红妃比以前更美了,撷芳园中注意着红妃的女乐们心照不宣——大家都是过来人,对此看的很分明。
但比以前更美对于红妃来说其实没有什么用,她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摆脱不了。等到花柔奴的‘好日子’之后,又过了两天,就是她的好日子了。
红妃被仔仔细细装扮了一番...此时有‘红男绿女’之说,成亲时女子是要穿绿色的喜服的。但女乐铺房不是嫁人,所以不许穿绿!甚至靠近绿色的颜色也不好穿——不是不许,是穿出去了容易惹人笑话。一些嘴巴刻薄的,甚至背后会说这个女乐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想着正经嫁人了!
红妃倒是没有穿绿,但她今天穿了一条石榴红裙,上面有烫金的花鸟吉祥图案...是正红的,红的都有些耀目了。
李汨来的时候,出奇的只有管家陪伴,管家手上抱着个大大的匣子,显然是用来发红包的——没有其他陪客,自然有些闹不起来,但也没人指责李汨什么。所谓规矩什么的,基本不可以破坏,但既然说是‘基本不能’,就说明还是有坏规矩的时候的。
撷芳园的女乐们有些被李汨的气场镇住了,全靠柳湘兰和钱总管在旁引导场面,又有管家笑眯眯配合着发红包,才没有让场子清冷的不像样子。
见到这般作为,花柔奴忍不住撇撇嘴:“都说‘李大相公’铺房如何好呢,我看不见得!如今见着了,倒是个不上心的...也不知他给红妃铺床图的是什么!”
若是不知道她与红妃的过节,怕是会以为她是在给红妃抱不平。然而事实是,她只是不开心红妃有李汨铺床,压倒了她、也压倒了她们这一批女乐所有人的声势。如今见得是这样场面,有些说风凉话的意思。
但这个时候说风凉话没什么意思,不管李汨如何平淡,他终究是为红妃铺房了。
等到人都散去前面楼子了,内房之中秦素儿,如今改叫秦娘姨了,她给红妃整了整衣服,也退了出去。这个时候,就只剩下红妃和李汨了——他们并排坐在床榻上,这是刚刚吃点心、喝蜜酒时的安排。
红妃从头到尾没有动,仿佛秋日静默午后,开在窗外的一枝花。
然后她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织物摩擦声,是身旁的李汨站了起来。红妃没有看他,甚至有些避着他,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很久很久没有移动。就在红妃浑浑噩噩,以为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很浅很浅,浅到让她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的叹息。
第91章 千千结(1)
严月娇与红妃来到落霞阁时,这边已经有些人在了。与红妃相熟的草堂社吴菖朝她招了招手,殷勤道:“师娘子,来钓鱼啊!”
落霞阁沿湖而建,湖里投入了许多鱼苗,倒是个钓鱼的好去处。此时湖边也摆了几根钓竿、几把交椅。除了吴菖以外,还有一个红妃也相熟的客人在钓鱼——红妃恭敬不如从命,便过去与他们钓鱼消遣了。
“月娇且忙你的去罢,不须跟随我。”过去之前,红妃与严月娇叮嘱。
今天的场子不太一样,红妃不是给谁出堂差的,而是来帮衬‘花月阁’的。‘花月阁’正是严月娇如今所在的妓.馆,严月娇如今也历练出来了,花月阁挺看好她的,去年除夕时送了‘留客菜’与她,她这就算是花月阁的姑娘了(在此之前,她虽因母亲的缘故在花月阁长大,却不算花月阁的人)。
花月阁是一座一等妓.馆,和撷芳园惯有联络。撷芳园前面楼子里人手有不够时,女乐出堂差需要帮手时,都能找花月阁帮忙,因为这对花月阁也有利,所以称得上互惠互利。
往常花月阁的鸨母、妓.女有机会时总在撷芳园都知柳湘兰处趋奉,毕竟说是互惠互利,可花月阁这样的一等妓馆在京师是没得数的,只要有钱有门路,总能开起来,而官伎馆就不同了,只有二十八家,每一家的牌子都是积累了多少年的!花月阁依赖撷芳园,撷芳园可不依赖花月阁,大不了再换一家妓馆帮忙就好了,左右现在撷芳园也有多家合作的妓馆。
不过像花月阁这样的妓馆也不是官伎馆可以随意抛弃的‘合作伙伴’,官伎馆和妓馆合作,都有一个建立信任的过程,官伎馆也希望妓馆是知情识趣、业务能力强的——挑选出来,建立信任与默契费时费心,所以一旦确定,官伎馆也不喜欢更换妓馆。
有的时候合作的妓馆好不好、稳定不稳定,甚至会影响到官伎馆的招牌呢!
平常,妓馆女子们常常去官伎馆‘帮忙’,官伎馆楼子里侑酒的女郎很多时候都不是官伎,而是花月阁这种妓馆来的...而有来有回,有的时候女乐们也会帮衬有合作关系的妓馆,在一些场合帮她们撑场子。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花月阁包下了城内一座大园子里的落霞阁,好在这里做‘四仙会’。
所谓‘四仙会’,就是以春兰、夏竹、秋菊、冬梅为名目,在四季分别举行的宴会。官伎馆看重‘四时四节’,每年有八次机会请客人来开酒席,花月阁这样的妓馆则重视‘四仙会’。
开酒席价格高昂,除了官伎馆,哪怕是一等妓馆,轻易也做不来这种场面!主要是为了敛财打出‘开酒席’的招牌了,客人也很大多不买账!真的开酒席,就去官伎馆了。只偶尔有妓馆出现了现象级雅妓,其名气甚至要超过大多数女乐,这才有可能大量开酒席。
但那也是一时的,随着雅妓不再那么走红,这种好事也就没有了——而一个雅妓的走红期从来不会太长,这一点上女乐也是一样的。她们在籍十几年,都很受欢迎,但要说‘当红’,其实也就是那几年。
那花月阁这样的妓馆看重什么呢?这等一等妓馆,自认为仅居于官伎馆之下,相比起其他妓馆来说又是更‘高一等’的。平常她们以出堂为主...对官伎馆的女乐来说出堂是‘辛苦活’,不挣钱,时常出堂是为了保持自身的存在感,不断结识好客人,同时也是‘人情’在那里,很多时候推拒不得。
对花月阁的女子来说就不是这样了,她们出堂拿钱象征性的比女乐低一等,可也低不了多少!这笔钱不算多,女乐拿它当零花钱,花月阁的女子却拿它当保底。确实不能指望这上头赚多少,但有这笔钱在,花月阁上下按一定比例来分润,就能保证维持的下去。
除了女乐之外,其他的风月女子也没有那么大、那么奢华的排场,说维持的下去确实不是瞎说的。
当然,也就是字面意义的维持的下去,更多就没有了。
而对于花月阁这样的一等妓馆来说,只要维持的下去,想要赚钱,想要活得滋润,就不是很难了。这样的妓馆没有官伎馆一样开博戏,然后抽头的资格,但禁赌这种事在古代社会本来就是难以禁绝的!大家总有机会借此赚钱。
当然,到底不合律法,来一等妓馆的也算是有一定身份的人,大家也不愿意惹这种事,所以博戏抽头在花月阁也不是挣钱的大头!
花月阁这种地方,挣钱的大头其实是‘度夜资’,说的明白一些就是卖身。只不过这和那些俗妓卖身有些不同,虽没有女乐铺床那样一板一眼,规矩多、花钱多(有的时候钱到位了,也常有不能成事的),却也是有讲究的!
客人为了亲近花月阁这种地方有地位的□□,前面也要做一些花头。比如说多次请人出堂,并且在出堂时给双份报酬(阔绰的可以报酬翻更多倍)。又比如说,要买通妓馆上下,要给鸨母封大红包。另外,为了‘成其好事’,给□□的‘妆奁钱’也少不了。
最后,度夜之后,吃‘新婚茶’时还得给妓馆上下红包。
在一等妓馆亲近一个□□需要花的钱平均在百贯左右,和女乐的比不了,但也不很少了——红妃对这些原本是不了解的,毕竟这个时代如何‘吃人’,如何玩弄一个女子,她根本不想了解。但身处她那个环境,想不知道也很难!
有一回严月娇就随口透露了出来,在旁道:“不过这般好事也不是常有的,成其好事后,客人与我们就有了不一般的关系,再想度夜就没有这许多花头了,只需付一般度夜资就是。”
一般的度夜资也有一定之规,搊弹家是四贯钱,女校书和茶娘子则是两贯钱(一等妓馆对等而下之的娥儿、鱼姑子是不要的)。
而听严月娇这样说,当时在场一个在一等妓馆混事的□□就笑了起来:“哪有那般的!度夜之后,真个能一毛不拔?”
不可能的!想要成其好事之后再度夜,只花最基本的度夜资?客人固然可以这样做,但□□也可以让客人在自己的房间以外‘打干铺’!甚至于借口出堂差、生病了、累了、有别的客人,连不接待都可以!
所以成其好事之后,若想继续维持这段关系,三不五时来□□这里消遣,总是需要额外花些钱的。能够持续不断花钱的客人,这才是□□们会笼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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