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伎 第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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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乐之中,若不是习舞出头,将来就是再风光,也难免自动矮半头。这话说的,刘翠儿一下气都短了半截,对老相识怒目而视:“你想说那小学童是天授其才不成?”

陈玉卿毫不犹豫地点头:“正是如此...这有什么稀奇的,总有些人比别人更有天资。你当初是如何不明白有人能跳的那样出色的,那些人就是如何不明白我这弟子为何能跳的那样妙的!”

第19章 寒梅(1)

清晨,撷芳园中最后一个客人也散了,此时正是内院中最安静的时候。

红妃却照时辰起床,今天是端午节,平常一个休息日也没有的学舍也给学童们放了假...主要是学童们不用过节,善才、夫子们也是要过节的。红妃生物钟已经形成,按时睁开了眼,对抗了一会儿睡意,到底起床了。

穿戴整理一番,蹑手蹑脚就去了茶房,这会儿要说撷芳园哪里还有人醒着,也就是茶房了。茶房这边有炉灶,歇下的客人要热汤、要宵夜都得支应!这会儿就算客人走了,也得有人换班看火,以及为下午撷芳园开门时做准备。

这会儿守着灶的是小阉奴王牛儿,年纪小小被卖到了撷芳园中做事。和他一起的有四五个孩子,都是十来岁的样子,来了之后就让钱总管扔到了街上澡堂子里烫了烫,然后给剃了头——说是乞丐堆里来的孩子不干净,生了虱子虫儿,剃了头重新长起来才好。

所以王牛儿还是短短的头发,盖不住后脖颈。

王牛儿他们这些小阉奴在撷芳园里,往往被交待做一些他们年纪能做,同时大家又都不喜欢做的事。比如擦地板(想要将地板擦的亮晶晶的,一回下来大都腰酸背痛膝盖疼),又比如守炉灶...守炉灶这活儿倒是不累,可这就像是夜班,总是不讨人喜欢的。

而且不能不上心,被院里巡视的门房瞧见打瞌睡,之后少不了一顿鞭子!

撷芳园和其他官伎馆一样,对院中女子,哪怕是小学童,也很少体罚(虽然有一些软性虐待),但对打杂的阉奴就是另一回事了!但凡是犯了一点儿错,惩罚就会非常重!拉到客人看不到的院子里,吊在梁上抽是常见的!

王牛儿见到红妃拿了提梁水壶来,连忙起身:“小娘子来要热水罢,放着小人来!”

揭开提梁壶的盖儿,又拿起灶上大锅的木盖,旁边取了干净的葫芦瓢,一瓢又一瓢地舀进壶里。大约八分满时盖了小盖儿,还细心拿自己肩上雪白的布巾擦了擦壶盖周围,这才爽爽利利让了红妃。

直到红妃道谢走了,王牛儿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同于撷芳园中混久了的老油子,他还不懂如何和园中大小娘子打交道,一不小心就要惹怒了人家去。这些日子吃了不少板子、鞭子,以至于看到园中娘子就犯憷。

红妃打了热水回头洗漱,又随便应付了早饭,一切毕了才转去歌乐亭做功课...这舞蹈的功夫,相当看基本功,一天不练别人不知道,自己也是知道的!

软开、身韵、技巧...一样一样来,红妃现阶段最注意的就是‘标准’!

而这些相较于新竹学舍里陈玉卿善才教的,有些很像,有些又差别很大——这是当然的,事实上现代舞蹈和古代舞蹈完全是两个舞种了!哪怕是所谓的‘古典舞’,和古代舞蹈也很难说有真正意义上的‘一脉相承’关系。

古典舞是现代舞蹈家们自定义的,而不是真正的‘华夏古代舞’!

真正的‘华夏古代舞’其实是失传了的,建国以后文艺工作者尝试复原古代舞,而一开始基本上是照搬戏曲中的表演。那时候的古代舞表演说是古代舞,其实就是节选了戏曲的身段表演,改动都少有呢!

经过一代一代的改革,等到红妃学习古典舞的时候,大众认知中的古典舞已经融合了戏曲、杂技、民族舞、芭蕾舞等等舞种的特色与技巧,又参考了一些古代留下的舞谱、古代小说中对舞蹈的描述,呈现出一种‘似乎是古代舞’,但绝不是古代舞的样子!

观赏性很强没错,但古代舞绝对不是那个样子的。

别的不说,光是腿部动作借鉴的许多芭蕾技巧就不可能出现在古代舞中,那根本不符合华夏古代舞的‘传统’——不同民族的舞蹈或许有一些相同的技巧,有些是文化交流中相互借鉴出来的,有些则是自己独立发展出来的,但那也要讲究基本法啊!

说真话,如果现在红妃跳一支上辈子学的古典舞,哪怕是专家复原的那种,给现在的观众看,他们恐怕也会觉得惊奇...倒也不见得不受欢迎,毕竟舞蹈这种东西,只要不是风格太前卫,让普通人接受不了,美总是美的。

比如说胡旋舞,那也是外族传进来的,却非常受欢迎。

音乐、舞蹈这类艺术,流传、交流、接受、融入总是容易很多。

红妃在歌乐亭练了两个时辰,快到中午的时候也没看到其他人。不只是馆中姐姐没没来,还在学舍学习的学童也没有——显然,努力的道理虽然大家都明白,但不努力真的是太舒服了!

随意擦了擦汗,罩了一件褙子后红妃就包了一包衣服去了外面的女澡堂,待洗的浑身清爽了,这才转回到撷芳园。这个时候撷芳园就很热闹了,不只是因为馆中娘子们陆陆续续都起床了,也因为今天是端午节。

端午节在此时已经是相当重要的节日了,官伎馆这种地方又向来重视各种节日,就算不是上巳节、七夕节、中秋节、元宵节这种馆中女子特别偏爱的节日,也会特别操办一番!

这一方面是日子闲,大家都数着日子过,有机会过节总不会错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服务业么,自然看重节假日时的营业额!

过端午节的种种准备是提前就做好的,这会儿馆中杂役们在各处挂菖蒲、撒雄黄,娘姨们也托着漆盘领来长命缕、艾符、桃印、赤口之类节下物品,人来人往的,比往日更多些热闹。

见红妃从外面回来,刚起床正洗漱的师小怜朝她招了招手:“二姐过些来,我与二姐系长命缕。”

五色线编成的长命缕很精美,一般系在手臂上,红妃也给姐姐师小怜系了。又见漆盘中还剩下几根,便取了一根要给小於菟系来,师小怜见红妃难得如此孩子气一回,轻掩着嘴角在一旁笑。

笑了一回后,师小怜对周娘姨道:“还有备下的长命缕么?取些来...至于这些节下物,只留下赤口便是。”

官伎馆里的女子不重视端午节是一直就有的事,端午节的所有习俗中,也就是钉赤口还有些看重了——赤口是一个写有‘赤口’二字的纸片或小木板,直接拿钉子从中间定在墙上就叫做‘钉赤口’,意在避免因口舌生出的是非!

官伎馆中的女子常常在达官贵人的场合中陪侍,容易听到一些不应该被传开的事情,这个时候就得学会闭紧嘴巴!不然最后惹到麻烦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另外,官伎馆中女子多,大家日常生活压力大,口舌是最容易出事的,也需要避免!

正是因为有这些理由,所以官伎馆中过端午节,别的都可以不做,唯独不能忘记钉赤口!

官伎们这个时候往往都诚心祈祷,未来一年不要因为口舌惹出祸事来。

周娘姨应了话,就放下漆盘另外取了一盒长命缕来,而且除了长命缕,一起的还有一些节下物。不同于之前馆中发的,这些都是一打一打采购好,还没开封的。

这个时候师小怜也洗漱完毕了,便开始磨墨写帖子——红妃则是和周娘姨一起包装礼品。周娘姨拿了一些锦盒来,每个锦盒里一样节下物放一些,最后在放上师小怜亲手写的帖子,就可以差遣馆中专门跑腿的杂役去送信了。

逢年过节时,就是官伎和客人联络感情的时候,借着送节庆物的借口刷存在感是很有必要的!一般情况下,即使是当红女乐也不会忘记这件事!他们平常傲气归傲气,还挑剔客人呢,但却是在允许范围内的‘情趣’。可要是大面上礼节有问题,那就是错了规矩,是会被客人群体集体拉黑名单的!

这种情况下,即使还有客人特别喜欢错规矩的官伎,这些客人也不方便时常来往了——大家是来娱乐的,往往不是自己一个人,一起的还有朋友,朋友们常说这官伎不好,不要她!这位客人还能怎得?

师小怜人还年轻,但有过联系的客人也不少了,其中人在东京城的立时就能送到,人在外地的还得用朝廷的邮驿站寄出去。

一旁周娘姨见师小怜连写了几百份单子,其中不乏只是一面之缘,此时已经离开东京的,便劝道:“娘子手臂也酸了,何苦来哉!我见馆中娘子少有娘子这样实诚的...如娘子一般的,能写百来份就算是勤勉的了!”

大家都是一个园子里的女乐,差不多的年资、差不多的生意的话,理论上该写的帖子也应该差不多。但师小怜就是要比别人多些许多单子,多备好多礼盒——这些东西以女乐的用度来说都不贵,但数量多了也是一笔开销呢!

周娘姨和师小怜日日相处,也是有感情的,总会自觉替师小怜考虑。

师小怜却是摇了摇头,只微笑着道:“娘姨哪里知道这里头的事,按我说的办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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