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_1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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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赤炎不答,反瞪起眼问他,“你放了他又能怎样?你天崇宫没人了麽?连个听话的奴才都找不出来?哈哈,有你这种刻薄主子,再听话的奴才也得想著要走。”

“放肆!”心头被他的话刺到,袖起纱落,紫眸对上一双炯炯的眼,勖扬不耐道,“他到底在哪里?”

“老子怎麽知道?”赤炎收起笑意,学著他的声调冷道,“一片龙鳞是护不了他多久,那你还急什麽?多等两天不就完了?”

“哼!”勖扬君拂袖而去。

隔日他却又再度前来,赤炎隔著栅栏笑看他散落额前的银发:“为什麽我觉得要被剔仙骨的是你?”

勖扬君收了昨日的高傲,只是沈默地看著他,半晌方道:“他的魂魄……受不住的。”

终究是凡人的魂魄,哪里经受得住魂上烙印这样的摧磨。纵使忍得住疼痛,长此以往,魂魄亦是越困越弱,最终脆弱得仿佛枯枝,不堪一折。他原想以锁魂术困他百年,待把他带回仙宫後再帮他撤去,便当无碍。却没想到,竟横生波折,到头来失算的是他自己。每每想到这一层,烦躁中就又生出恐慌。他这边一日又一日地等赤炎的龙鳞失效,他那边却是一日又一日地孱弱下去,待魂魄弱到无法再弱的地步那就是……

“哈哈哈哈……”赤炎再度失笑,斜眼睨他道,“你施下的术法,难不成还要来怨老子麽?他便是灰飞烟灭……”

“住口!”勖扬君猛然打断他,戾气漫上眉梢,声色俱厉,道,“他若是灰飞烟灭,这其中也有你一份。”

“哼!”对视良久,赤炎复又大大咧咧地坐下,对勖扬笑道,“他灰飞烟灭了又怎样?除开他,你天崇宫里没有听话办事的了?”

“我……”勖扬君一时语塞,散落的发垂落到眼前,竟显出几分困顿。

不是他,都不是他。他摔碎了手里的茶盅,吓得身旁的天奴跪在地上抖作了一团。即使是一样的青衣,即使也站在那个位置,他侧过眼就能看到,即使也是乖顺的眉眼,却依旧不一样。说不出是什麽不一样,端过来的茶太烫了,太凉了,总算是不冷不热入口刚好,依旧要嫌弃太浓了,太淡了……百般都是挑剔,百般都是不满意。天奴们畏畏缩缩地端著打碎的茶盅退下去,独留下他一人呆坐在偌大的殿中。慢慢地,慢慢地侧过眼,只看到大片烟紫色的纱幔兀自垂挂在那边,空落落的心仿佛这空落落的屋子,拿什麽都填补不满。到底是哪里不同?除了他竟再容不得旁人。明知不会有结果,手指还是不可自控地拈起了算诀,依旧是空白。胸膛被大片不知名的情绪堵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焦躁脱了理智的束缚如藤蔓般疯长,寂寞缠心。

他陷进了沈思里,赤炎也不搭理他,垂下眼继续说道:“你天崇宫仆从如云,少一个文舒又能如何?可是我……”

语气不复嬉闹,声音也渐低:“当年我就该把他要来。”

杯口大的金环垂在左耳边,贴著脸颊,无言地闪烁著微光:“当年我若把他要来……”

“我不会给的。”勖扬回神,沈声道,强捺下心中的杂思,尚不及明白要表达些什麽,话已脱口而出,“他喜欢我。”

此言一出,两人均是一楞,赤炎半张开口要辩解,勖扬君又重复道:“他喜欢我。”口气中的茫然为骄傲所取代。

所以他不会走,他许诺要陪他到灰飞烟灭。他喜欢他,所以,他不会走。自失去他行踪後就一并消失的笃定又回来了,嘴角微掀,脸上的笑容还没泛开,赤炎却先笑出了声。

“呵……”赤炎站起身仔细地打量勖扬,随即露出了怜悯的神色:“都说我赤炎莽撞,原来你勖扬君比我更不通人情。”

看著他僵在唇边的笑,赤炎缓缓问道:“他若还喜欢你,那天他还会往下跳麽?”

讥讽的笑容渐渐扩大,赤炎冷冷地看著他眼中的自信一点一点凋落:“他喜欢你,那又怎样?你除了知道他喜欢你,你还知道什麽?”

“我……”

还知道什麽呢?那个他一侧过眼就能看到的人,总是穿青色的衣衫,总是一脸柔顺的样子,总是低低地叫他主子,总是……没有了,什麽都不知道了,他对他只知道这麽多,空睁著一双暗藏了万年飞雪的眼迷失在了过往里。

赤炎坐回地上,闭起眼,屏息凝神地搜寻著,慢慢接收了些微弱的感应,那一片鳞正一路往西,目的地应是……嘴角便翘了起来,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他回复了冷傲的眸:“你看我做什麽?即便你没有剔老子的仙骨,老子也不会告诉你。”

那日原该依言剔去赤炎的仙骨,却不知是因为众人言辞恳切还是天帝求情,勖扬君最後还是做了让步,免去剔骨之刑,只将赤炎关於天崇山下。

“难道你还指望著老子来谢你?”

话音未落,只觉那一点微弱的感应如弦般猝然崩断,再也搜索不到。眼见赤炎愕然的神色,勖扬君五指攒动,飞快地拈一个算诀,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喜色。

“怎麽弱到了这个地步?”赤炎失声惊道。

龙鳞的作用亦需文舒本身的魂魄为基,原以为还能再撑上几日,却不料文舒竟孱弱如斯,再负荷不起他两人的力道相博,使得龙鳞的护持提早瓦解。

这边厢赤炎正自惊讶,那边厢的勖扬君却指拈算诀飞身往西而去。待赤炎回过神,四方天空中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一片龙鳞护不了你多久,不过有龙鳞加护,轮回台下的怨魂就不敢缠你,能保你一个安好的命格。”赤炎望著碧蓝的天空喃喃低语道,想起方才文舒的动向,又低声笑开,“你小子命好,又遇上什麽贵人了吧?不然哪能这麽快。也不知道等我能出去的时候,还能不能找到你。”

语气中一半叹息一半感伤。

※※※※※※※※※※※※※※※※※※※※※※※※※※※※※※※※

醒来时,周围是茂盛的丛林,耳畔隐隐听到溪水潺潺的流淌声,金色的阳光穿透层层厚密的枝叶打下来,被割裂开的光束照到眼睛上,亮得刺眼。

文舒撑起身,周遭的安静让他误以为先前经历的纷乱局面不过是一场噩梦,可眉心处蔓延开的疼痛又明白无误地彰示著,一切都是现实。那位高傲得不容任何人冒犯的天君终还是不愿放过他,百年,一介凡人竟劳他耐心等了百年,是他文舒太过“福泽深厚”,还是他勖扬君太过“眷宠有加”?

也不知道赤炎怎麽样了?伸手去抚眉心,指腹上顿时漫起如被灼烧的刺痛感,随著手指的碰触,已经安定下的疼痛又如被惊醒般在四肢百骸流窜。

文舒不敢轻举妄动,待疼痛稍稍过去後才慢慢地扶著粗大的树身自地上站起来。

下一步该如何?束手就擒还是放手一博?赤炎的龙鳞护不了他几日,那位天君还是会找来。私逃出宫,不是放错棋子,摔碎茶盅这样的小错,也亏得他肯说出“既往不咎”四个字,想想就忍不住笑。他若受不住他的罚,早八百年就会说要走,又怎麽会拖到如今?

文舒一路往前走一路漫步边际地想著。在林中遇到个砍柴的樵夫,见他神色憔悴便过来关心地问候。

文舒摇著手说没事,想起赤炎曾说唯有去昆仑山的轮回台才能解开锁魂术,便向他打听:“老伯可知昆仑山怎麽走?”

樵夫一手指西,道:“昆仑山远得很,怎麽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到啊……”

文舒拱手谢过,心中暗暗算道,两三个月,怕是路还没走到一半就得被追上。脚下却坚定,顺著樵夫所指的方向走去。

不过想安安静静地喜欢一个人而已,喜欢时守候,不喜欢时离开,难道他的喜欢亦是对他的辱没,才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戏弄?他逃了百年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闭上眼就能看见天崇宫内那飘飞一室的纸页,遍体生寒。

没走出几步,那樵夫却又追了上来,殷殷地嘱咐他:“少年郎不懂事,最近有天灾,没事别出门瞎走。你没瞧见前些天的天象麽?一会儿亮堂一会儿又黑得不见五指的,可糁人了!俺庄里的天师说了,这是魔星现世,要变天哩!”

“是麽?”文舒淡淡地笑开,低低说道,“还真是魔星,命里的孽障。”

转过头玩笑地跟樵夫说:“我便是要上昆仑山了结这个魔星哩。”身上又升起一股钝痛,自眉心向周身蔓延,痛得连嘴角都扯不起。

文舒忙快走几步,定下心神再回过脸,那樵夫正停在原地摇头叹气,分明当他是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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